晚饭,谁都没心思吃了。
    齐父胡乱地扒拉了几口饭后,就放下碗,拖着把椅子到屋外院子里坐下。齐云和齐东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尤其是齐云,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但他知道自己还是拖累了爸爸妈妈。
    看着院子里齐父抽完一根烟立马又点起一根烟的背影,看着白烟缭绕下那显得有些佝偻的体形,他忽然觉得,现实就如同一块又一块石头,狠狠地压在父亲的肩上……
    兄弟俩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一会儿,就都上楼去了。
    齐东大概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早早地洗了脚就上床睡觉,生怕齐父齐母收拾碗筷后会上来“收拾”他。
    “高一了啊,好些事情也看得透彻了……”
    想起刚才齐东对两位伯父说的那些话,齐云知道,自己这傻弟弟渐渐地也通晓人情世故了。兄弟俩这几年慢慢长大,都接触到了这个社会一些并不那么美好的方面。
    人性和***,与真善美彼此交织,才汇成了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齐云懒得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掏出手机,给张素衣回了一条信息:“不好意思,刚才我爸叫我去吃饭了……”句子后面跟上“抱歉”的表情。
    他以前很少用qq聊天,除了和死党偶尔胡侃之外,基本上不会使用qq,就更别说发qq表情了。对于辛恬雨、杨鹰这些刷图狂魔、表情包收藏者,他向来是觉得不能理解的。
    可自从张素衣和他聊过之后,他渐渐地开始对手机、对qq产生了依赖情绪,时不时就想着打开qq看看有没有消息。而且,他还开始使用以往所不齿的表情包了。
    这种改变,他自己或许还不察觉,但真真正正地在发生着。
    等了一会儿,张素衣并没有回消息,齐云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浑浑噩噩间居然已经到了十点多钟,估计张素衣都睡觉了吧。
    “算了,我也睡了吧……明早还要去考科一呢。”
    回信迟迟不来,看来是真的睡觉了,他扔下手机,简单地洗了个澡。洗完澡后,他穿着裤衩子跑回卧室,吹干了头发,就打算直接睡了。可这时,楼下传来了齐父齐母的争吵声。
    一个晚上没怎么说话的齐母,这时似乎全宣泄出来了:“老齐啊老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两个哥哥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我在厨房听得很清楚,小东他说的一点儿没错,你那二哥和四哥,就是怕我们家去连累他们。我呸,当年我们盖这房子,你二哥就是这不准那不准,生怕我们违章建筑坏了他的饭碗,不仅不帮忙,甚至从头到尾连人都没来一次。”
    “这还是你亲哥吗?还有,我们盖房子,你妈的葬礼,你车祸动手术,这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儿小事儿,我们几时向他们借过钱?我们宁愿顶着高利贷,也没有向他们开口。这下可好,我大儿子没考好,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安慰安慰自己的侄儿子,而是要打听情况,避免我们拖累他们。呵,真是好笑。”
    齐父想要反驳:“话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用说!”齐母彻底发起飙来,骂声中带着哭腔,“我眼睛不瞎,耳朵不聋,你那两个哥哥什么心思,就连小东都看出来了,我还会看不出来?我告诉你老齐,你的哥哥太过分了!”
    “说白了,他们不就是嫉妒么?你是家里的老幺,小时候最老实最不被他们看好的老幺!这几年房子盖了,两个儿子大了,眼看着生活越来越滋润了,他们看不下去呗……”
    “够了!”齐父厉声呵斥道,“你说这么大声,是想让孩子们听见吗?”
    “听见又怎么了?他们这么大,也是该让他们清楚清楚自己这一大家子都是些什么人了!”齐母哭的歇斯底里,但嘴里还是在不停地说,“从你四哥他们一进门,我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
    后面的话,一半是说,一半是哭,齐云尖着耳朵也听不清了。
    这些声音之中,偶尔还传来一些“喀嚓”的声音,像是瓷碗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齐云难以想象,平日里一派女强人形象的妈妈,哭起来会是怎么一个模样。他知道,妈妈今日一直都在忍着,直到晚上,客人走了,孩子睡了,才完完全全地发泄出来。
    二伯和四伯今日带来的羞辱和委屈,不光是齐父,也不仅仅是齐云齐东兄弟俩,更大的是给到了齐母身上。
    其实齐云不是很认同自己妈妈对二伯和四伯的一些论断,“嫉妒”二字真的能让人见不得自己的亲兄弟比自己过得更好吗?他不敢相信,设身处地地想,要是齐东那小子过得比自己好,他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呢?
    会,还是不会?在见识到了父辈人的这些事情之后,他还真不敢回答了。
    楼下,齐父齐母的争吵声依旧没断,只不过两人的声音都刻意地压低了。他们尽管吵架,尽管有很多牢骚要发,但始终都还是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想着不要打扰到孩子,想着不要给孩子压力……
    齐云很感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压力这个东西并不是父母不想给就能不去面对的。
    滴滴滴。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翻了个身,看见是张素衣发来的消息:“没关系,我刚刚也看小说去了【调皮】。”(用【】括起来的词语,表示是qq表情)
    “哦?什么小说,推荐我看看呗。”齐云暂时放下脑子里的诸多繁杂念头,问道。
    等了一会儿,张素衣回复道:“是女生看的哟~你确定要看?”
    齐云还没回答,张素衣就又发了一条:“我最近在看《1980年代的爱情》,拿去不谢。”
    噔噔噔。
    楼梯上脚步声响起。
    齐云赶紧锁屏,装作熟睡的样子。
    果然,齐父齐母推开房门看了两眼后,才回到他们自己的卧室。
    重新拿出手机,齐云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半了,于是回道:“不行,我明早还要考科目一,就先不聊了。书名我记下了,抽空我一定会看的。”
    “考试加油!”张素衣很快回复了四个字。
    齐云高兴地看着那四个字,虽然觉得对方只是敷衍和客气,但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高兴。一时间,什么齐二伯、齐四伯、嫉妒、吵架之类的事情,他全都不怎么在意了。
    年轻就是好,烦恼虽多,忘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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