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巡捕房探员车祸,那是没什么人关注的,但如果是沪海大学校长这样的社会名流当街被枪杀!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何况这位柳廷恩校长还是一位人品,学识皆是一流的正派人士,又有国外留学的经历。
    一般国外留学的,都有很复杂的社会背景和关系。
    这种人,都是租界当局重点关注和保护的对象,一旦出什么纰漏,他们也是一堆麻烦事儿。
    因为他们的社会影响力很大,更别说这种有学者和教授双重是身份的人了。
    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去学校办公的路上,让不法分子给枪杀了,这是什么世道,租界当局的治安管理能力还能让人感到安全吗?
    要知道,英美法等西方各国在上海的利益不小,没有哪个愿意在这个时候直接把在这个东方大国的利益切割出去。
    欧洲经济还在泥潭中挣扎,还没有看到复苏的迹象。
    所以,他们要维持在自己在华的利益,就必须要保证租界的治安,要给外界一个租界是安全的形象。
    之前本来就有一些列的血腥的事件,经过两租界当局的共同努力,平息的差不多了,谁会想到,又发生了这样暗杀事件!
    尤其是在“台儿庄”大捷之后。
    租界内所有中国人刚以各种方式庆祝完胜利,一位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学校长,就这样被人暗杀在街头!
    这是何等的残暴?
    这是何等的肆无忌惮!
    纸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当场抓到了一名望风的枪手,从他身上还搜出了手枪,枪手的身份也迅速的传开了。
    就是已经在上海滩臭了大街,人人喊打的黄道会成员。
    这一下可把中国人心头的火给点着了。
    枪击案的第二天,沪海大学的学生和老师就上街游行了,当然他们并没有直接打抗日的旗号,而是要求公共租界当局抓捕枪杀柳廷恩的主犯,并且公开审判,并严惩背后的指使者。
    这个要求不过激,合理合法。
    日本驻沪总领事馆要求工部局采取果断措施,驱散和镇压游行的师生,但工部局总董樊克令以游行的师生和民众并未有过激的言论以及任何其他犯罪行为为理由给拒绝了。
    除了日本人控制的报刊,上海滩上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沪海大学校长柳廷恩被帮派分子街头枪杀的消息,矛头直指黄道会。
    学界、教育界以及华人商会等各种团体纷纷发起评论,谴责背后阴谋指使者,有的说的很直白,就是日本人指使黄道会干的。
    因为柳廷恩校长在这之前已经收到过黄道会的多次威胁和恐吓了,甚至还有一次下毒暗杀,但没有成功。
    又一次,柳家收到了一篮来历不明的水果,后来送巡捕房检测,水果里面被人注射了剧毒。
    法租界也有游行,因为是周末,学校更没有约束学生了,所以,声势搞的还不小,法捕房的巡捕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
    一整天,陆希言都没有踏出医院半步,孟繁星倒是下午的时候出去过,说是买一些女人的用品。
    当然是借口了。
    “成”记杂货店。
    孟繁星见到了老李,两人把情况一交换,都发现了有人跟踪,同时跟踪他们两个人,这问题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区别是,老李是自己发现的,而孟繁星还是瘦猴老六提醒的,要不然,她还真没有意识到呢。
    老李的反跟踪经验和对危险的敏锐程度要比孟繁星强多了,十多年的老地下了,这可不是白混出来的。
    “孟繁星同志,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见面太过频繁了,引起了某些人的主意,接下来,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老李严肃的道。
    “那如果我有情报,该如何传递?”
    “两种方法,一种是死信箱,另外一种,就是必须给你再安排一个交通员。”老李道。
    “老李同志,给我配备的交通员同志?”
    “他还没事儿,没有暴露身份,只是被日本宪兵抓去采石场当矿工了,组织正在想办法营救。”老李道,地下工作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和偶然性。
    不过是因为过检查的时候,没有给日本兵脱帽行礼,就这样被抓走了,这种事儿,谁又能预料到?
    不过这件事也算是提了一个醒,工作不细致,带来的后果是很难预料的。
    “能不能物色一个上海的本地的同志,这样我还可以建立一种熟人的关系,为我们实际的关系作掩护?”孟繁星建议道。
    “孟繁星同志,你的建议上级会认真考虑的,你说的事儿,我们连夜向上级做出了汇报,上级指示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打击一下这个汉奸帮派组织黄道会的气焰,但是,我们只是从旁协助,不能直接参与,我的意思你明白吗?”老李道。
    “明白,老李同志。”孟繁星点了点头。
    “你这边也要随时提醒陆希言,要审慎行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是要跟这些人算总账的。”
    “嗯,我会注意提醒他的。”
    “这个陆希言跟铁血锄奸团似乎关系很不错,你要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便于组织掌握。”老李吩咐道。
    “明白。”
    “好了,这个杂货店是我的一个安全联络点,不到性命攸关的一刻,不能再来,孟繁星同志,再见!”老李郑重的吩咐道。
    “再见,保重。”
    “老孙那边,你也不要去了,他近期会离开上海。”末了,老李又提醒一声。
    “好的。”
    孟繁星走出“成”记杂货铺,她知道,再新的交通员跟他接头之前,她又要单独一个人战斗。
    还有“农夫”,她还没见过本人,只是,暗中拿过几次情报,说话都是隔着一闪屏风。
    对方是一个谨慎无比的人。
    ……
    “今天的记者采访是你安排的吧?”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老陆,老曹都跟我说了,说实话听了那个计划,我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不过后来一想,这事儿别人做不成,但你就未必了。”唐锦在电话里,轻松的笑道。
    “我这个人,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这样。”陆希言道。
    “老陆,这事儿,我挺你,你放心好了,这一次有得玩了。”唐锦哈哈一笑,直接挂了电话。
    本来孟浩的车祸,事儿不算大,法租界当局是想压下来的,孟浩如果死了,多给别赔偿就是了,如果活着,尽力救治,然后再补偿丰厚一些,总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有能结局的办法。
    可这节骨眼上,出了刺杀沪海大学校长柳廷恩被当街刺杀这档子事儿,黄道会惹了法租界巡捕房,又去招惹公共租界当局。
    这不是逼着两租界当局一起收拾它吗?
    这不仅仅是一次刺杀案那么简单,背后的政治动机不得不让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当局去考量。
    陆希言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如果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那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必须借力。
    引导舆论是第一步,当然,这一步几乎没怎么需要他就起来了,谁也不能阻止一个作死的人。
    第二步,那就是让舆论持续保持热度,这样才能形成巨大的压力,如果仅仅是一阵风过去,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管是租界当局和日本人都有应付舆论压力的经验,以往的经验就是这样,热度一过去,自然就会平息了。
    陆希言要做的,就是不让这热度下去。
    所以,他才提出来,要让孟繁星帮忙,对于舆论宣传工作,孟繁星所在的组织是最擅长的。
    深挖黄道会这两个月来做下的恶事,一件件,一桩桩,都拿到阳光下晒一晒,让老百姓都看一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东西?
    从小报开始,大报跟进!
    有关孟浩车祸的案情进展,也都有跟进报道,只不过混在其中,并不是那么显眼罢了。
    黄道会会长程玉清坐不住了,这家伙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眼看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有关黄道会作恶多端的事情。
    尤其是有些小报为了跟风,博眼球,把许多不是黄道会干的恶事儿,也都当脏水一样泼到黄道会头上。
    程玉清自然觉得自己委屈,受了冤屈,暴跳如雷,他要反击。
    他的反击的手段,就那三板斧,威胁寄断指,丢炸弹,然后就是枪击和打砸!
    这样一来,不但未能把事情摁下去,反而彻底的激化矛盾!
    一开始日人控制的报纸还帮着黄道会澄清或者驳斥一二,到后来,群情激奋,日人的报纸也都哑火了。
    本来有些事情,大家可能将信将疑的,现在好了,一件件都实锤了,甚至有些聪明的报社,已经预知到可能会遭到报复,早已做好了准备!
    三天时间,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巡捕房就抓了数十名黄道会的成员。
    同时,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巡捕房几乎同时对外宣布,通缉犯案在逃的所有黄道会成员,并且把黄道会成员列为禁止进入租界名单之中。
    黄道会成员中,不少都是住在租界的,这些人限期到巡捕房投案自首,说明情况,否则一旦被发现,立即逮捕!
    黄道会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经营的店铺和产业,发现一处,查封一处。
    无太多恶迹的黄道会成员只需要登报宣布自己脱离黄道会,可以从轻处罚,隐瞒自己身份的,从重处理!
    一时间,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内的,黄道会成员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程玉清躲在新亚饭店,白天都不敢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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