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具尸体,依次排开!
    死状有惊愕的,呆滞的,不可思议的,还有狰狞的,老远的就问到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场面相当震撼,这在繁华的法租界的霞飞路的街头那真是不多见的。
    围观的老百姓是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脸上是同情的,甚至还有幸灾乐祸,咬牙切齿的,要不是巡捕拉起了警戒线,只怕还会有人冲上去踩两脚,吐上几口涂抹!
    因为,死的都是日本狗特务。
    交通几乎完全阻断。
    这样的大案,出现场是必要的。
    唐锦带着政治处的人匆匆赶到,现场勘查还在进行,但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目击证人虽多,可没有一个能准确描述当时的情况,因为,发生的太快了。
    尸体排列在那里,并且通知了日本驻沪方面。
    记者云集,现场拍照的声音不断响起。
    现场取证和清理工作还在紧张的忙碌着,警戒线拉的很长。
    “清水先生,你们如果想要运走尸体,那这件案子我们法捕房就无能为力了。”特务班班长马龙正在跟一个日本人解释什么。
    他就是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书记官清水董三,他是被副领事岩井英一派过来处理这件事的。
    被杀的都是日本特高课的便衣,他们的身份是十分敏感的,清水董三自然希望直接将尸体拉走。
    这其中还有日本宪兵队的一位少尉军官。
    按照日本方面跟法租界的协议,日军军官和特工人员是不能够擅自进入的,更别说还携带武器了。
    虽然这个规定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执行,可被抓到把柄的话,首先理亏的总归是日本方面。
    “唐长官。”
    马龙虽然是法籍警官,又是特务班的班长,可见到唐锦他还得要行礼的,因为唐锦是他的直属上司。
    “马龙,这件事我来处理。”唐锦是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上司,所以,在政治处,他的威望才这么高,要不然,他一个华人怎么能够在华捕房担任督察长,并且深得总监卡尔上校的信任。
    “是,唐长官。”马龙退到一边。
    “您是清水先生对吧?”
    “是的,唐督察长,你好。”清水董三微微一点头,唐锦这个法租界的名人,他自然是认识的。
    “对于你们在这一次袭击中身亡的死者,我深表同情,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双方都得按照规矩办事儿,如果贵方不守规矩,那我方也就不能承担责任,尸体你们可以拉走,但这个案子我们就不办了。”唐锦道。
    “不办,我们的人死在法租界,你们法捕房必须将凶手捉拿归案,否则,你们将承担不可预测的后果!”清水董三顿时怒了。
    “什么后果,缉拿凶犯,最重要的线索在死者身上,你们如果把尸体带走,却叫我们破案,请问,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唐锦冷笑一声,质问道,“还有,你们的人携带武器进入法租界,得到我们法捕房的许可了吗?”
    “那是你们的事,这件案子你们法捕房必须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后果自负!”清水董三一挥手。
    “把尸体抬上车!”
    “我看谁敢动!”唐锦怒吼一声,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住了。
    “清水董三,我以法捕房督察长的身份警告你,这里是法租界,不是华界,你们没有权力干涉我们法捕房办案,尸体可以给你们,但必须得到我们的允许才行。”唐锦大声道,“齐桓,把所有尸体都带回去,马上尸检。”
    清水董三也是被吓住了,虽然他带了不少人过来,可这满大街的都是法捕房的巡捕,还有法军。
    真冲突起来,只怕是讨不到任何便宜。
    “好,唐督察长,我记住你了,我们走。”清水董三一咬牙,命令一声。
    这件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书记官能够处理的,除了死人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晴气庆胤被绑架了。
    这比死几个人要严重的多了。
    ……
    广慈医院,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好了,手术已经完成,弹头取出来了,不过人还处于深度麻醉,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苏醒,具体什么时候,看她自己了,病人已经送重症病房了。”
    “谢谢陆博士。”中村再一次鞠躬道。
    ……
    “我以为你不会出手救她的。”胡蕴之与陆希言随后碰头。
    “我若拒绝,只怕会被日本人扣上一个抗日分子的帽子,到那个时候,我的活动势必受到限制。”陆希言道。
    “你不是吗?”
    陆希言苦笑一声,这话说的,抗日也要分蛮干和巧干,弄的尽人皆知,那不是主动往日本人枪口上撞吗?
    “嗯,你的顾虑是对的,当前斗争的局势越来越复杂,我们必须保证自身活动安全,然后再考虑如何跟敌人斗争,做地下工作是不能凭自己的喜好而蛮干的。”胡蕴之点了点头。
    “只怕,这一次外界会误会我了,因为我救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日本女间谍。”陆希言苦笑一声。
    “一个灰色的身份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你是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本分,只要你不是主动去给日本人做事,那外界也是可以理解的。”胡蕴之道,“照这个打比方,我一个卖茶叶的,是不是日本人来买茶叶,我也不卖才行?”
    “我跟你不同,你这是做生意,我是治病救人。”
    “我知道,这并非你本意,可你不是赶上了嘛,谁让那些日本人把竹内云子送到广慈医院,又让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呢?”
    “敢情还是怪我不好了?”陆希言哼哼一声。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就是想找个人诉个苦,我明白的,我不跟你计较。”胡蕴之道。
    “情报的事儿,谢谢你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不过明天的报纸怕是要热闹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胡蕴之问道。
    “先晾一晾再说。”
    “比耐心?”
    “嗯呐。”
    ……
    回到凯旋歌舞厅。
    “所有痕迹都抹掉了吗?”
    “先生放心,按照您的要求,干干净净,现场一根头发事儿都没有留下。”郭汉杰道。
    “所有参加行动的人都安全吗?”
    “全部归队,一个不少。”谭四道。
    “又受伤的没有?”
    “有几个轻伤,擦破点儿皮而已,问题不大,已经处理了。”谭四解释道。
    “细节决定成败,从现在开始,所有参加行动,在人群中暴露过的人全部撤出法租界,分散隐藏,彼此不允许联系,等候召唤。”
    “先生放心,第一时间,我就把他们给撤出去了。”
    “云飞汽车行那边撤了吗?”
    “已经在撤了,估计明天一早之前,会把所有痕迹清理干净。”郭汉杰道。
    “我估计竹内云子今天晚些时候会醒过来。”陆希言道,“不能小看这个日本女间谍,撤离的速度还要加快。”
    “是,先生。”
    “从现在起,至少静默一个星期,除了情报组之外,其他小组全部蛰伏,电台尽量少用,除了必要的联络之外,尤其是行动组,除了掩护职业之外,一律不准有任何行动。”陆希言命令道。
    “先生,聂二小姐,我已经对她明言了,她想见你一面。”谭四郑重的道。
    “好,我见,你来安排。”陆希言点了点头,也该见这个聂二小姐了,一个小姑娘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大,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聂二小姐为了小平安,连自己终身大事都耽误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儿拉扯这么大,多么的不容易。
    说是侄子,自己养大的,跟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两样?
    这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骨肉亲情了。
    ……
    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安子哥,吃饭没?”听到外面汽车的声音,正在收拾厨房的孟繁星走了出来,问了一句。
    “外边随便对付吃了点儿。”这一天下来,脑力加体力,陆希言真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我给你放水洗澡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陆希言摆了摆手,孟浩能拄着拐杖走,老孟头就撺掇他会老房子住了。
    理由很实在,他们父子俩住在这里,这不是打扰人家小夫妻的生活嘛!
    所以,老孟头和孟浩这一搬走,家里骤然冷清了许多,麻小五今天又不在,闫磊跟陆希言出去了。
    家里就孟繁星一个人,白天倒还没什么,这一到晚上,这么大一栋房子,要是一个女人住,那还真是有点儿瘆得慌。
    泡澡,洗去一身疲累。
    虽然还没睡到一张床上,但孟繁星和陆希言之间已经相互不那么避讳了,自由进出两个人的房间。
    “怎么,情绪不高,是不是因为竹内云子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闫磊都跟我说了,盛教授把你叫去医院,给受了伤的竹内云子做了手术,对吗?”孟繁星端了一杯牛奶递了给陆希言道,“你肚子不舒服,又做了那么复杂的手术,喝杯牛奶缓解一下。”
    “谢谢你,梅梅。”什么病,都是装出来的,不过他情绪的确并不高,毕竟出手救竹内云子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也不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
    “竹内云子的确是我们的敌人,可你是一名医生,如果拒绝做这个手术的话,那就失去了一个医者的本分了。”孟繁星道。
    “但我可以拒绝的。”陆希言道。
    “竹内云子区区一个女间谍,她能颠覆我们的国家吗?”
    “别忘了,我们有妲己,褒姒,她们可都是曾经祸国殃民的女子。”陆希言道。
    “那也是我们自己人,竹内云子,她配吗?”孟繁星呵呵一笑,“就算她因为你出手而活下来,那又如何?活着见证他们这些侵略者的失败,最后站在审判台上接受审判,那才叫痛快!”
    “梅梅,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
    “把牛奶喝了,早点儿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孟繁星嘱咐一声。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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