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在新世界饭店,巫锦云与严朝旭举办了一个简单又不失隆重的订婚仪式,来的宾客还是有不少的。
    女方家的宾客,除了陆希言这个老师之外,还有医院的一些相好的同事,震旦医学院的老师等等。
    巫、严两家在上海也有一些相熟的朋友,也请了过来,算是一个见证。
    再就是准新郎严朝旭东亚同文书院的同事了,其中自然有不少日本人,陆希言并不喜欢跟日本人有过多的交集。
    不过,这个严朝旭似乎跟这些日本同事关系相当不错,招呼这些人,比对招呼自己家和巫锦云家的亲戚朋友都热情。
    这让陆希言看在眼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虽然严朝旭有几个日本朋友,这没什么,他毕竟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又在东亚同文书院工作,而且他算一个画家,对政治不太敏.感也可以理解。
    但是,归国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难道就不知道,日本人如今正在侵略自己的祖国,蹂.躏自己的同胞吗?
    本来他就对严朝旭的印象很一般,现在就更是不喜了,但这是巫、严两家的事情,涉及儿女私情,别人可以过问,唯独他不行。
    订婚这种大喜的日子,新郎抛开自己的新娘,居然跟几个日本人聊得火热,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好像真把自己当成日本人了。
    这样的情形就连他的父亲严同也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提醒自己的儿子,今晚是什么场合。
    朋友,同事交流,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这个时候,他应该陪在自己的未婚妻身边,一方面培养感情和默契,二呢,也把自己的未婚妻介绍给相识的朋友。
    “先生,这个严朝旭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的未婚妻,他还眼巴巴的跟锦云妹妹订婚干什么?”闫磊有些不满道。
    “还说人家呢,今天怎么没把田蕊带过来?”
    “她今天有事儿,得在公司值班。”闫磊小声道。
    “哦。”陆希言点了点头,他知道闫磊说的值班是怎么回事儿了,公司的电台跟海上的药品运输船只之间需要保持联系,电台跟前不能没有人。
    “严朝旭查过了吗?”
    “汉杰动用了一些关系,侧面打听了一些有关这小子的情况,这小子在日本的情况,那就不甚了解了,他是今年三月份回的上海,一回来,就去了东亚同文书院任教,主教的课程是东亚美术史,他这个人朋友不多,喜欢登山旅游,经常一个人背着画板出去写生,一去就是一好几天,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他经常不在学校吗?”
    “经常,最多的时候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回来把自己弄的跟个乞丐似的,脏兮兮的。”闫磊道。
    “他的画作呢?”
    “画作,倒是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风景画。”闫磊道。
    “让汉杰了解一下,这严朝旭回来这几个月,都去过哪些地方,这兵荒马乱的,他一个文弱书生,到处乱跑,就不怕遇到兵匪,一枪把他给崩了?”陆希言觉得很奇怪,这个严朝旭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下,他居然有胆子四处乱跑。
    “说的也是,是得好好查一查,咱们可不能让锦云妹妹所托非人。”闫磊也郑重的点了点头。
    ……
    回到家中,孟繁星也能跟陆希言说起这个事儿,这个严朝旭晚上的行为确实跟正常人有些异常。
    若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婚姻的安排,为什么不说出来,或者说,他跟家里说过了,但拗不过家里人?
    “如果双方都是为了找个借口拖延一下时间,等日后来解决,倒也不是坏事儿。”分析来,分析去,宁愿相信事情会是他们想到的最好的一面。
    “这严朝旭一开始不是不愿意去美国,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让锦云先去,他等半年再去吗?”孟繁星道。
    “估计是这严朝旭没看上锦云吧,包办婚姻害死人呀。”陆希言感慨一声。
    “要不然,让锦云约严朝旭出来谈一谈,从见面到订婚,她们俩好像就没有单独相处过?”孟繁星道。
    “这个问清楚双方的心意,这倒是个办法,咱们不能总是靠猜来判断。”陆希言点了点头。
    “要不然,我来安排?”
    “别,这事儿,你可以提醒一下锦云,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情,咱不要掺和进去,否则就乱套了。”陆希言提醒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孟繁星道,“对了,安居工程第一期建筑主体工程估计还有二十天就完工了,到时候,要举办一个简单的完工典礼,你要出席吗?”
    “嗯,一期工程是我们的样板工程,只有做好了,才能让后面的投资人相信,这个工程是有前途,有钱赚的。”陆希言道。
    “那好,我在安排的时候,把你算进去。”孟繁星点了点头。
    “这两天,你去工地了?”
    “没去,准备明天去看一下,不去看一下,心里不放心。”孟繁星道。
    “周末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实地的了解一下工程的进度。”陆希言想了一下道。
    “也好。”
    “小浩来电话说,过几天就回来。”
    “梦瑶还在坐月子呢,他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法捕房那边,不用担心假期的。”陆希言道。
    “梦瑶已经出院了,恢复的很好,孩子有贵婶帮着带,爸暂时不回上海,他在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回来,再说,孩子在那边办满月酒,咱们又都不在,也没啥意义,所以,就想着能早一点儿回来。”孟繁星道。
    “上海这边的局面现在还比较凶险,他这个时候回来,我担心会有人盯上他。”陆希言犹豫了一下道。
    “腿长在他身上,我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一次不会听我们的意见了。”
    “回来就回来吧,家里多个人照应,也好。”陆希言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能怎样。
    “等他回来,咱们把舅舅请到家里来,一家人,也该见个面了。”陆希言道。
    “希言,你说咱们这舅舅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为啥回来了,躲着咱们,只跟小浩见面了呢?”
    “他大概有他的难处吧,放心吧,这事儿我会弄清楚的,睡觉吧。”陆希言躺下来,伸手拉灭了床头的灯。
    外面星斗灿烂,点点星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来,整个房间如同撒了一层氤氲。
    很快,一道细不可闻的鼾声传来。
    ……
    “老陆,你的计划成功了,现在沪西都快打成一锅粥了,纪云清的人和章啸林的人大打出手了,每天都在死人。”
    “我知道,只要死的不是无辜者就行。”陆希言点了点头。
    “日本人已经出面干预了,他们这一次是瞄准沪西的警权去的。”唐锦道,“你知道的,日本人早就想将沪西地区的警权抓到手里,但工部局一直都没有让步,这一次,很有可能他们会利用纪、章两人的争斗引发的治安问题做文章。”
    “哪又怎么样,纪云清和章啸林背后都有日本人在支持,他们狗咬狗,故意制造冲突事件,英国人看不出来吗?”陆希言道。
    “话虽如此,可我们还是不得不防。”唐锦点了点头,英国人不会跟日本人彻底的闹掰的,这一点谁都清楚。
    日不落帝国早已是外强中干了。
    “黄锦荣那边怎么样了?”
    “蚕食了章啸林差不多的一半的烟土市场份额。”唐锦道,“现在章啸林手上能掌握的烟土市场不足三分之一了。”
    “按照我们的估算,他手里应该没有货源了,怎么还能保住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陆希言惊讶道。
    “如果没有货源,他怎么能够在沪西直接跟纪云清抢地盘儿?”唐锦道,“曹斌告诉我,章啸林从杭州搞到了一批烟土,是从云南、四川那边走私过来的,走的是铁路,用的是日本人的军列。”
    “日本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扶持章啸林,居然为了给他走私贩卖烟土动用了军列。”陆希言吃惊道。
    “这不奇怪,章啸林帮日军到处收罗购买军用物资,提供给前线的日军,日本人当然投桃报李,给这个大汉奸一点儿特殊的照顾了。”唐锦冷哼一声。
    “那这个烟土的仓库?”
    “肯定不在法租界内,我们就算知道这个秘密仓库在哪儿,也怕是鞭长莫及。”唐锦长吁一声。
    “我们没办法,可有人有办法,只要能知道这个仓库的位置。”陆希言道。
    “你是说‘铁血锄奸团’?”唐锦道。
    “不,‘军师’和铁血锄奸团历来痛恨鸦片买卖,再者说,如果请军师出手,那不就等于暴露我们的关系了,我的意思,如果仓库在公共租界,那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凯自威副总董先生,如果在南市或者其他的地方,可以利用一下陆金石,我想他应该是感兴趣的。”陆希言笑道。
    “妙,咱们不用出手,就可以再给章啸林一记狠的。”唐锦抚掌大笑。
    “那咱们就把章啸林这个秘密仓库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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