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美,过来。”
    姜博美叼着那件裙子屁颠儿地过去了。
    时瑾蹲下,拍了拍姜博美的脑袋:“我只是来寻狗,你们继续。”
    说完,他牵着姜九笙离开,浑圆雪白的博美犬叼了一条宝蓝色的裙子尾随着,秦明珠一言不发地跟上,秦霄周相当认真地回头问了一句:“爸,要不要我帮你清场?”
    秦行怒摔枕头:“滚!”
    好吧,他滚了。
    出了小楼房,时瑾回头,看向秦霄周:“要毁尸灭迹。”
    他指博美犬叼出来的那条裙子。
    姜博美汪了一声,把裙子吐出来了,用嘴去蹭地上的草,很嫌弃的样子。
    秦霄周也是长见识了,时瑾成精了,他的狗子也成精了。他嫌恶地用两个手指捏起那条裙子,摸出打火机,点了一把火。
    约摸十多分钟后,宾客散尽,满院喧嚣只余空寂,罗马柱上的琉璃灯还未来得及收,空气里也还弥漫着酒香,裹着淡淡的血腥气。
    投影的幕布上,视频无声无息地滚动。
    宇文冲锋笔直站着,挡了半束投影仪的光,斑驳落在黑色的西装外套上。
    脚步声靠近。
    他回了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宇文覃生抱着手,依着最前面的酒桌:“知道。”
    混迹官场多年,城府自然不浅,怎会没有一点察觉。
    宇文冲锋转身,投影仪明亮的白光打在他脸上,光线刺目,他稍稍眯了眯眼睛:“那你在做什么?”
    幕布上的视频不是他先前准备好的,是宇文覃生的行车记录,没有做过处理的原视频,清晰可辩两人的脸。
    不阻止,反而添了一把火。
    宇文覃生关了视频:“我在帮你除掉后顾之忧。”他语气并无浮动,平铺直叙,“徐家若是蛮横一点,你玩不过他们,要在我落马之前,解决掉这个麻烦。”
    所以,他做了安排,官场也好,酒会也好,都做了绸缪,和徐家撕破脸,釜底抽薪。
    “既然你知道我要拉你下台,”夜里有风,秋夜很凉,吹得他眼角泛红,一双眼与宇文覃生那般相似,一样深邃又苍凉,他质问他,“你为什么不阻止?”
    宇文覃生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他理所当然似的,“你是我儿子,除了你,谁还有那个资格。”
    他要落马,也只能是他宇文家的人动手。
    他手里把玩着投影仪的翻页笔,敛着眉像是似笑非笑,他说:“我再不喜欢,你也是我儿子,别人哪能动。”抬头,看着宇文冲锋,“徐家那个千金配不上你。”
    风一吹,宇文冲锋的眼睛红了。
    他发现,他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的父亲,回想起来,他们似乎从未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或许,除了相貌,他还是有一些像他的,固执又决断。
    宇文冲锋撇开眼,骂:“你这个疯子。”喉咙哽塞,“还有我妈,也是疯子。”
    对于唐女士,宇文覃生没有一句话。
    父子俩都不对视,各自看着远处,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色。
    “医生说她没有发病,意识是清醒的,她故意伤人,只是为了要保全你。”那个疯女人,不仅疯,还傻,宇文冲锋沉默了须臾,眼睛有些发热,他垂下眼睫,“她知道我要对你下手,所以把自己推出去了。”
    宇文覃生还是一言不发。
    “爸。”
    他抬头。
    已经不记得他多久没有这么喊过。
    “就算是天大的仇怨,也该了结了。”说完,宇文冲锋转身进屋,瞳孔微红。
    天北医院。
    九点二十四,急诊手术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出来,摘了口罩。
    徐平征急着问:“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是普外科的副主任医师,姓许,四十多岁,面相板正严肃,回答病人家属说:“伤口很深,应该会留疤。”
    坐在椅子上的一众徐家人都上前了。
    徐青舶是医生,他问得专业具体一些:“能不能手术修复?大概要多久才能去疤?”
    “具体情况,要等伤口愈合之后才能评估,不过也不用太紧张,现在的整形修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手术之后与原来基本不会有什么差异。”
    徐青舶了解了:“谢谢许医生。”
    “不用谢。”
    “我去办住院手续。”徐青舶道。
    徐平征点头,转头对老爷子说:“爸,你们都先回去,我和青舶留在医院就行。”
    徐华荣附和。
    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宇文家那边的事,稍安勿躁,弄清楚先,我和宇文老爷子也认识很多年了,军政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徐老爷子郑重其事,“如果是家事,私下里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上升到政事。”
    徐平征应:“我知道。”
    夜越深,风越冷。
    窗户被刮得轻微作响,卧室的门被推开,一阵凉席卷进来,房间里没开灯,房门半来,漏进来一点光线。
    床上的人睁开眼,却没有动,盯着顶上白色的天花板,喊了一声:“覃生。”
    夜里静谧,有轻微的回声。
    没有回应,门口倒映的影子始终纹丝不动。
    唐女士转头,逆着光,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是你吗?”声音艰涩,又干又哑,她空洞的眼,光影在慢慢聚拢,瞳孔里的血丝泛着红,“覃生,你来看我了吗?”
    “嗯。”
    宇文覃生从光里走来,站到她面前,沉静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他说:“虹玥,离婚吧。”
    虹玥。
    他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喊过她了。
    安静了好长时间,唐女士点了头:“好。”
    宇文覃生转身出去。
    “覃生,”
    她喊住了他,他背对着,没转过身去。
    “我不是故意的。”唐女士突然说。
    “你说什么?”宇文覃生抬了眼,顺着光看过去。
    她脸色很白,披散着头发,不知是不是光照的原因,两鬓竟有些发白。
    她年轻时,生得很美,骄傲又张扬,与现在躺在这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像一朵明艳的花,开败了,了无生气。
    她很久没有回答,宇文覃生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什么不是故意的?”
    她眼睛空空的,泛着泪,看着他,说:“我不是故意推萧茹下楼的,我拉了。”眼角有微微的细纹,眼泪滚了下来,哽咽,“没拉住她……”
    “为什么当时不说?”
    唐女士抬手,把眼角擦干净:“我说了你还会娶我吗?”
    不会。
    他娶她,只是想要报复她而已。
    她撑着身子,吃力地坐起来,笑了笑:“不过我也是真的坏,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摔下去,我害怕她死,也庆幸她死了,只有她死了,你才会娶我,才会回头看我一眼。”
    可是,二十八年了,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他报复她,她也报复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她唐虹玥是他宇文覃生的妻子。
    “覃生,”
    她掩面,低低地抽泣:“覃生,我恨你,好恨你啊。”
    他沉默了很久。
    “那就恨着吧。”
    转身,离开,他走到门口,顿住,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那年槐树下,明媚的女孩子拿着相机朝他走来,喊他覃生哥哥。
    他们是青梅竹马,认识了一辈子了。
    那时候她才七岁,过家家的时候,总要当她的妻子,他曾经年少时也以为,他会娶她,会那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
    直到一个叫萧茹的女孩子,惊艳了他所有的青春,只是她的一生太短了。
    最后,他娶了唐虹玥了,也负了她。
    当天晚上。
    某知名娱乐博主,曝光了一则八卦消息,大名鼎鼎的中南秦爷与知名青年演员傅冬青私在某宴会上情难自禁、激情不休,有图有真相,揭露秦家与傅家联姻的真实情况。
    傅冬青的粉丝:“……”
    艹!
    就是这种感觉——吃了屎的感觉。
    吃瓜群众就乐了,老少配、艳照门、洁身自爱的女演员、年过半百的道上霸主,一出好戏啊。
    时瑾洗漱完,姜九笙还在刷平板,坐在床上,专注地盯着屏幕,他走过去她都没有抬头。
    他坐到床边:“笙笙,十一点了。”要睡觉了。
    姜九笙没抬头,在刷微博:“再看一会儿。”她还没刷到宇文家的事情,不怎么放心。
    “看久了会伤眼睛。”
    时瑾要去拿她的平板,她躲开。
    他皱了皱眉,直接抬起她的下巴,凑过去亲她。
    姜九笙被他弄得有点痒,往后退。
    时瑾抽走她手里的平板,按着她的肩躺下,手扶在她腰上,哄着说:“乖,别动,让我亲一会儿。”
    她就不动了,躺着让时瑾亲。
    他耐心好,从额头开始,一下一下地往下面亲,唇凉凉的,很软,有时轻有时重,手顺着她的腰到领口,解了两颗扣子,他低头,专心地在他脖子上弄出一堆印记。
    莫冰说,不可以在明显的地方留吻痕。
    脖子不算明显吧,姜九笙想,反正天凉了,穿衣服能遮住,便由着时瑾弄了。
    第三粒扣子解开,他的唇落在她胸口,她按住了他往下的手:“不能做。”她小声说,“我来例假了。”
    时瑾拧眉:“提前了五天。”
    “嗯。”
    她的小日子一向不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以前几个月来一次都是常有的事,时瑾比较注意,带她看过中医,尤其是饮食,他管得很严。
    他帮她把衣服整理好:“这次痛不痛?”
    “不怎么痛。”
    时瑾起身:“我去给你煮姜糖水。”
    姜九笙拉住他,摇了摇头:“太晚了,我不喝了,没有那么难受。”她手有点凉,从时瑾的睡衣里钻进去,搂住他的腰,枕在他腿上蹭了蹭,“百度上说例假不准的女孩子,不容易怀孕。”
    时瑾握着她的手,给她捂着:“别胡思乱想。”
    姜九笙仰头看他:“我要不要去医院做检查?”
    “才几个月而已,你不要心急。”他掀开被子,把她整个裹进去,抱着她躺下,“笙笙,这么想要孩子吗?”
    “嗯。”她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总有人惦记你,我要早点母凭子贵。”
    时瑾笑,纠正她:“是子凭母贵。”
    姜九笙笑着不说话,手钻进他衣服里,往上去。
    他抓住她的手:“不要摸了。”他说,“不然更想做了。”
    他的身体不怎么受控,她一碰,反应就很强烈。
    姜九笙乖了,不摸他腹肌了,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时瑾,有一点痛,给我揉揉。”
    声音软软的,跟撒娇一样。
    时瑾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手掌覆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打着圈揉。
    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浑身软绵绵的,在时瑾怀里窝着。
    流血不流泪的姜九笙也学会撒娇了,哪还有以前的清冷模样,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次我跟谢荡去登山,摔断了两根肋骨,我也没觉得多疼,接骨的时候都没吭一声,反倒是谢荡哭了一路。”她叹,“我现在怎么这么娇气啊。”
    撒娇喊疼。
    她以前不这样的,她挥拳头挥惯了,小女儿家的东西不太会,可怎么在时瑾这里都无师自通了。
    时瑾失笑,说:“你不娇气。”他伸手关了主卧的灯,打开床头的小灯,低声说话,“如果那时候我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喊疼的。”
    姜九笙想了想:“怎么不会。”
    他摇头:“笙笙,你只有一点点痛的时候才会跟我说,若是真痛得狠了,你会忍着。”
    她很能忍,别说断肋骨,不打麻药开刀都不叫一声。
    她明知故问:“为什么忍着?”
    “怕我心疼。”
    是这样的,一点点疼的时候,她会喊,要他哄,很疼了,就不想让他知道,她笑:“时医生,你怎么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因为他爱她,胜过她爱自己。
    时瑾松开她:“我去给你煮点热的东西,你先睡会儿。”
    “嗯。”
    他给她煮了桂圆红枣姜糖汤,刚关了火,秦行的电话打过来。
    “喂。”
    秦行直接命令:“过来酒店。”
    时瑾不冷不热:“太晚了,我女朋友要睡了。”
    “……”
    混账东西!
    秦行冷笑,声如洪钟地低吼:“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连我都敢算计。”
    时瑾从容自如:“跟我无关。”
    秦行嗤笑,怒气冲冲地质问:“人是你带过去的,那只狗也只听你的,你让我怎么相信跟你无关?”
    太多巧合凑在一起,就必定是人为。
    他还是一副心平气和、事不关己的语气,只问秦行:“你有证据吗?”
    没有。
    分明看起来漏洞百出,可偏偏就是没有一个实锤证据,他就是要处置都找不到理由,一个两个三个又都是自己的亲儿子,总不能全部崩了。
    时瑾拿了碗,将汤盛出来,语气有些搪塞了:“我没什么好说的,等你有证据了,再来找我对质。”
    “时瑾!”
    秦行刚怒喊完,那边传来:“嘟嘟嘟嘟嘟……”
    “……”
    狼崽子!
    秦行气得摔了手机,从总统套房的沙发上站起来:“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秦霄周站在一旁,喊:“我冤枉啊。”
    “你还敢给我狡辩。”秦行一拐杖敲在沙发上。
    秦霄周吓得一退三步,一口咬定:“我没有。”他满脸诚恳真切,“爸,是您自己喝醉了,我好心送你去休息——”
    听不下去了,秦行打断:“好心?好心你要支开秦风?”
    他立马振振有词地解释:“秦风是去帮我找手表,您送我的那只,我一直没舍得戴,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脸上换了一副悲戚的表情,“是儿子不孝,居然弄丢了您唯一送给我的礼物。”
    装!接着装!
    跟他妈一个样,戏精!
    秦行哼了一声:“那傅冬青又怎么解释?”
    秦霄周一脸无辜:“我哪知道,她自己走进去的,不信你可以问宇文家的侍应,没人逼迫她。”他想了想,语气严肃,说,“没准她就是看上了父亲你,想当我们秦家的四夫人,见父亲你醉的不省人事,就见色起意,霸王硬上弓——”
    秦行一拐杖过去。
    秦霄周大叫:“啊!”
    妈的,这老头一只脚都要进棺材的年纪,下手还这么狠。
    他抱着胳膊,揉了揉。
    秦行气得脖子都红了,要不是手上没枪,不然早掏家伙了:“再胡言乱语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秦霄周不假思索,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言辞地大声说:“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撒谎就让我断子绝孙。”
    反正他也没想留种,不怕应验。
    “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说完,这次是用了全力了,秦行一拐杖,打在了秦霄周的小腿上。
    “……”
    叫不出来了,痛的。
    秦霄周抱着腿,坐在地上,脑门上全是汗,右腿一点力都使不上,火辣辣的。
    娘的,虎毒还不食子,这畜生!
    秦行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鹰眸阴沉:“我有多少酒量我会不清楚?你给我的那杯酒里下了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还有那个爆料的营销号,没有你们谁的指示,她敢吗?”
    果然,老奸巨猾。
    秦霄周疼得直抽气。
    秦行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眼底一片森冷:“哼,别让我查出什么来,不然,”
    话,点到为止。
    不然一枪崩了是吧。
    老东西!去查呀,反正人家爆完料就注销了,那么多转发小号,看你查不查得到!
    秦霄周直接躺在一地,喘成狗:“要我说多少遍都是一样,儿子冤枉!”
    时瑾出谋划策的,该毁尸灭迹的也都毁尸灭迹了,查得到他就是孙子!打死不认就行了!看他还能不能一次崩了三个儿子!
    秦行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走了。
    等套房的门关上,秦霄周才嗷嗷直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摸到手机拨了个号:“妈的,秦明珠你死过来,老子腿被打断了。”
    一个晚上,网上翻天覆地了。
    两则消息直接包揽了头条热搜,一则是服务行业龙头霸主秦爷与傅家千金傅冬青的私情,另一则则是官家秘闻,据知名人士爆料,宇文夫人在宇文老将军的寿宴上当众施暴,市长千金惨遭毁容,矛盾的具体原因至今不明,有人传闻说是宇文夫人疯了,也有人传闻说是市长千金不洁,甚至,仇杀情杀各种版本都有。
    次日早上八点,宇文老爷子带着儿子与孙子拜访了徐家。
    九点,太阳已经照到了病床上,秋天的旭日,有些萧瑟,阳光是不明显的橘黄,白色的床单被铺了一层颜色,光影跳跃在苍白的脸上。
    病床上的人侧身躺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绑着白色纱布,连同右边的眼睛一起缠起来了,她左眼皮动了动,掀开眼。
    病床前的徐平征立马起身:“蓁蓁,你醒了。”
    徐蓁蓁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有些口干舌燥,声音是嘶哑的:“爸。”
    徐平征紧张地看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爸去叫医生。”
    她不适地翻了个身,一动,右边脸颊就痛得她直冒冷汗,瞳孔猛地睁大,她伸手摸了摸,只摸到厚厚一层纱布,一碰就火辣辣的疼,她顿时慌了:“爸,我的脸怎么样了?”
    徐平征没说话。
    她急红了眼睛:“你怎么不说话?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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