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脚步声远了,姜九笙才起来,把藏在被子里的夜明珠拿出来,借着光,下了床。
    屋子里有摄像头,即便黑暗里,也能实时监控,只有把电路断了,她才能避开耳目,是以,她摔了白天那一碗汤,潮了落地台灯的插头。
    门果然被锁了,只能从窗户了。
    姜九笙抓着排水管,小心翼翼地顺着往下,院子里有几个保镖守着,她护着肚子,翻墙避开。白天云曦带她转了很多地方,只有两处没有去,南房的最里面,还有正屋后面的一个平房。
    她只逛了一次,对滕家宅院的格局不太熟,兜兜转转了两圈,才摸到南边的偏房,只有一间屋子外面有人守着,她绕到后面的窗户,轻轻敲了两下。
    屋子里的人压着声音问:“谁?!”
    果然是关在了这里。
    姜九笙低声:“秦左,是我。”
    秦左立马开了窗,面露喜色:“笙姐。”
    屋子里没开灯,很暗,姜九笙借着外面的月光打量她:“你有没有受伤?”
    秦左说:“没有。”
    她当日被那个‘碰瓷’的老人用药迷晕了,一醒来就被关着,对方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图,只是也不让出去。
    电路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时间不多,姜九笙长话短说:“我会把南房的人都引开,你等会儿找机会逃走。”
    秦左皱皱眉:“那你呢?”
    “你逃走后,防守肯定会更严,我走不了。”
    秦左不同意,态度非常坚决:“那你先走,我来挡着。”她们当保镖的,怎么能先逃,江湖儿女,绝不苟且偷生。
    院子里有脚步声,大抵有人路过,姜九笙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走了,你就没命了。”
    她不能先走,她走了,秦左就失去了价值,没有价值的人质,会怎么处理可想而知。
    既然这样,秦左当机立断:“那我也不走。”
    “我没有时间多说,常茗不会伤害我,你留下反而会对我不利。”姜九笙语速很快,沉声命令,“你找到机会就离开,听到没有?”
    秦左想了想:“好。”
    与其被困着,不如出去搬救兵。
    商讨好,姜九笙又翻墙出去了,离南房最远的是正房,那么,最好把人引到正房。云曦带她逛宅院时,有说过,正屋后面的平房决不可以擅闯。
    只是奇怪了,那平房外面却并没有人守着,她推门进去……
    没有通电,院子里,手电筒的光照得不远,不远处,忽然人影一晃,迅速移动到了假山后。
    正房的管家照着手电筒看过去,大喊了一声:“什么人?!”
    只见那黑影跃过回廊,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管家道:“快追!”
    一时间,滕家宅院里吵吵嚷嚷。
    便是这时,南院的一间屋子里,里面的人突然发出惨叫声。
    门口看守的佣人贴近门,询问:“你怎么了?”
    里面的人没回答,叫得更厉害了。
    佣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听这叫声吓人,就怕里面的人发生什么突发状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门,没有电,他用手机的光照明,才刚迈进去一只脚,肩膀被扣住,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摁在了墙上,他刚要叫出声,一个尖锐物抵在了喉咙上。
    女人的声音与她的动作一样,干脆利索:“别叫,不然弄死你。”
    对方被她吓得腿直打哆嗦,立马捂住嘴:“我、我不叫。”可他刚闭嘴——
    秦左抬手就是一个手刀,直接把人敲晕了,然后摸着黑出去,南边院子里住的佣人和保镖都‘抓贼’去了,没什么人,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到西厢的游廊了,突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闪身绕道拐角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左出手。
    对方后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毫不犹豫,一脚踹在对方的大腿上,对方被迫后躲,撞在了护栏上,闷哼了一声。
    月光朦胧,秦左这才看到对方的脸,不太真切,模模糊糊,是她熟悉的一张脸:“七小姐?”
    秦萧轶一愣。
    秦左从暗处走出来:“七小姐,是我秦左。”
    “秦左?”秦萧轶诧异不已,“你怎么会在这?”
    还没等秦左解释,游廊的另一端,有人在喊:“人在那边!”
    来不及多说,秦萧轶一把拉住秦左:“跟我来。”
    月朗星稀,夜色已深。
    滕氏的周年庆刚过半,大厦的顶楼灯红酒绿,亮如白昼,滕茗避开喧嚣,走到僻静的一角,接通了电话。
    那头,男人禀道:“少爷,韩渺败露了。”
    滕茗‘嗯’了一声,态度不愠不火,没有半分讶异。
    电话那边的人摸不清态度,请示:“您的意思是?”
    滕茗简明扼要:“送她出国。”
    “明白了。”
    这个境况,在他预料之中,韩渺这颗棋子,骗骗外人便罢了,在时瑾那,也就只能探探底。
    时瑾,倒没让他失望。
    挂了电话,滕茗下楼,他父亲滕先生与几位董事都在议事,他走进去,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
    不大一会儿,阿弥进来。
    “少爷。”见滕霄云抬头望了一眼,阿弥喊,“滕先生。”
    滕霄云示意外人回避,待只剩了父子三人与阿弥,他才问:“什么事?”
    阿弥看滕茗:“关在南院的人逃走了。”
    “她呢?”滕茗问。
    他神色自若般,只是细看,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惶惶不安,眉宇蹙了蹙。
    阿弥说:“徐小姐还在。”
    滕茗便没再说什么了,微微蹙的眉头又松开来。
    阿弥又看向滕瑛:“大少爷。”察言观色了一番,他小心地说,“您西厢那位,也逃了。”
    滕瑛脸色瞬间变了。
    好你个秦七,睡了就跑人!
    滕霄云听完后,冷哼了声,面色微愠:“看看你们兄弟俩做的好事。”
    两人都不做声,不表态,各有所思。
    滕霄云暂且把火气压下去,言归正传,问滕茗:“陆启山的那批货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想什么,心不在焉,回:“已经谈妥了。”
    “在转手之前,提防着点,陆启山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滕霄云看着次子,神色转变了几个来回,垂下眸,心里有了打算。
    那个姑娘,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放任不得了。
    姜九笙不知道滕茗是何时回来的,次日晌午,她才见到他,关于昨晚的事,他只字未提,还和往常一样,在她这里喝茶小坐。
    “笙笙。”
    她看滕茗。
    他停顿了会儿,把杯中沏出来的第一茶倒掉,说:“明天,我们出国。”
    姜九笙有些猝不及防:“为什么突然出国?”
    若是他把她带到国外,要逃脱,便更不容易了。
    滕茗神色自然,说了一个不太令人信服的理由:“绵州的气候不适合养胎,我带你去国外。”
    除此之外,他没有再解释。
    姜九笙神色不安:“我不想去。”解释,“我才好好适应了这边。”为什么突然要出国?是时瑾找来了?还是因为昨晚的变故?
    她百思不解,根本摸不清滕茗的底细。
    “笙笙,听话一点,好不好?”他温温柔柔地哄,眼里却有一丝没有掩饰的阴沉。
    他不是来征询同意的,是已经做了决定,完全不由分说。
    姜九笙对视他的眼睛:“我要是不听呢?”
    她要是不听……
    滕茗放低了语气:“就一次,”他示弱,语气带了讨好,走到她面前,蹲下,“以后,换我听你的。”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不等姜九笙表态,阿弥已经在门口喊了:“二少爷,滕先生让您过去一趟。”
    滕茗起身,把长衫整理好:“你睡一会儿,我待会儿再过来。”
    他走后,姜九笙小憩,醒来后已经下午三点了,他没有再过来,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有佣人和保镖都出去找了,整个滕家,都快要被掘地三尺了。
    快天黑的时候,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过来姜九笙的住处,为首的那人同云曦说:“云曦姐,东厢只剩徐小姐这边了。”
    云曦颔首,敲了姜九笙的门:“徐小姐。”
    她在里头看闲书,只听到动静,不知道何事,问:“什么事?”
    云曦解释说:“二少爷丢了一个故人送的袖扣,我们需要进去找一下。”
    姜九笙放下书:“进来吧。”
    云曦推了门进来,跟在她后面的男人恭敬地说了声:“打扰了。”
    然后,三个男人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动作小心翼翼的,没敢发出声音,却找得很仔细,连地毯与床底都没有放过,一寸一寸地找。
    三人都摇头,示意没有。
    为首的男人这才看向九笙,有些为难,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姜九笙明白他的意思了,拧了拧眉头,有些不悦:“还要搜身?”
    男人迟疑。
    除了滕家的三位主子,所有人都要搜身。
    这时,云曦上前阻止:“行了,出去吧。”
    男人没有罢休,该站在屋里纹丝不动:“滕先生交代过,要挨个——”
    云曦突然冷了脸,语气愠怒:“二少爷说了,徐小姐是滕家的第四个主子。”她怒斥,“另外三个主子你们都搜了?”
    男人想了想,低头:“抱歉徐小姐。”
    随后,云曦领着他们出去了。
    姜九笙半眯着眼,若有所思,一个故人送的礼物,惊动了滕茗便罢,还惊动了滕霄云,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袖扣。
    她起身去浴室,把挂在脖子上玉石拿出来,放在手心的玉石瞧了瞧,轻轻一折,断开了。
    原来是个u盘啊。
    东西是今日晌午滕茗落下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她能肯定,一定是能让滕家鸡犬不宁的东西。
    她不禁想起了昨夜去过的那间平房,还有一屋子堆积如山的黄金……
    北院正房里,滕霄云正急得来回踱步。
    滕茗进来:“父亲。”
    滕霄云坐下,用茶盖拂开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东西找到了没有?”
    他摇头。
    茶盖重重摔在桌上,滕霄云起身,雷霆大怒:“你怎么这么大意,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也能弄丢!”
    滕茗倒不急不躁:“父亲多虑了,别人不会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滕霄云素来行事谨慎,怎能放心:“万一要是被人破解了,”他怒不可遏,冷眼看着次子,“我们滕家就到头了。”
    滕茗不以为然:“不必庸人自扰,且不说有没有人捡到,就算捡到了,也没有那么容易破译。”
    “哼,你还有理了。”
    滕霄云怒气难消,罚了他去跪祠堂,一跪便是五六个小时,滕霄云没有松口,佣人连口水都不敢送。
    阿弥偷偷倒了杯水送过去。
    “二少爷。”他欲言又止。
    滕茗跪在蒲团上,没有接过杯子,笔直地跪着,看着桌上的牌位:“什么都不要说。”
    阿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还是要说:“为什么要给她?”他都有点生气,从来没见过少爷这么糊涂,这么乱来,“那东西怎么能——”
    滕茗转头,眼底冷若冰霜:“我让你住嘴。”
    阿弥偏偏要说:“她会害死你的。”他跟了他十七了,知道他是个多不近人情、不择手段的人,知道他狠辣乖张,知道他阴晴不定,知道他被滕先生教得心像块石头一样,就是不知道,这块冷硬的石头怎么就突然有了软处。
    阿弥第一次不管尊卑,语气这么重:“她真的会害死你的。”
    他掀开长衫,从蒲团上站起来,孤注一掷的语气:“那又怎样?”
    又怎样?
    怎么能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阿弥眼睛都气红了:“她又不喜欢你,她,”他瞪着眼,一脸的凶神恶煞,“她还骗你!”
    从来没有人,在骗了二少爷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就她例外。
    “阿弥,”滕茗突然问他,邪佞的一双绿色瞳孔,竟柔和了所有颜色,“如果是你最喜欢的猫,它咬了你,你舍得打它吗?”
    阿弥是个猫痴,养了几十只猫,他最喜欢的那只猫很温顺,不会咬他,若真咬了他……没等他想清楚。
    滕茗说:“我舍不得。”
    他眼里,有一层柔软得不像话的光。
    阿弥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主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宁愿他草菅人命,宁愿他玩弄人心,宁愿他不懂人情冷暖,甚至,用佣人的话说,他变态鬼畜,怎么样都行,也比现在好,饮鸩止渴,他动真格,开始玩命啊。
    今晚没有星星,夜里有些冷。
    云曦刚想起身去添衣,听见脚步声,抬头:“二少爷。”
    “她睡了吗?”
    云曦说:“睡了。”
    滕茗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推了门进去。
    云曦守在门口,很久很久,他才出来,屋里,自始至终连灯都没有拉,云曦已经习以为常了,二少爷每晚都会过来坐上许久,也不吵醒里面的人,就那么坐着。
    晚上十一点,飞机着陆。
    秦中进房间的时候,时瑾正在给手枪装弹,低着头,一片阴影从上面压过来,他穿一身黑,更衬得他肤色白。
    “准备一下,去滕家。”声音阴沉沉的。
    秦中迟疑:“六少,就这么去,我们肯定讨不到好。”滕家哪是一般的家族,绵州又是他们的大本营,这么去,不是送死吗?他劝,“滕家在绵州的势力很大,我们再筹谋筹谋。”
    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枪口,时瑾抬头,灯光照进眼里,一片阴鸷:“我等不了。”
    秦中觉得不妥,还想劝阻:“那我们怎么要人啊,滕家肯定不会承认。”
    他言简意赅:“硬抢。”
    那就是一场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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