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禅院内,冷冷清清。
    原本属于禅院的僧人,都被地藏菩萨要么遣散,要么放逐了,要么送人了。
    整个寺院上下,除了门口留了一个门僧之外,再无他人。
    于他来说,尽管自己在西方世界位列上尊菩萨之位,可到终了还是每一日都有客居感。尤其是在闵公和谛听走后,自己就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索性,将所有人都打发走,还至少还给自己一份清净。
    当然,在内心深处,他觉得这也是一种抗争。
    他就是要让须弥山上的诸佛知道,我,地藏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不争不等我没有是非曲直。
    想当年,在九华山,自己孤身一人,青灯黄卷;到如今,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还是孤灯黄泉。
    时到如今,口中虽然还念的是曾经的经,但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从前,他只信佛陀一人,到如今,他却只信法,不,准确说,他都不知道这法是否还有嫡传的意义否。
    今天这是已经念到第四百八十遍本院经了,当他又一次念到“如是等辈众生,各各差别,分身度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手上一滑,手里的念珠落在了地上。
    这条跟了自己千百年的佛珠,本来法力就很高,可今天这一落地,竟然绳断珠散,损了……
    地藏看着一百零八颗佛珠四溅而去,心中不禁苦笑一声:“如果念经者都已经怀疑经文的奥义,那这经还念着有什么用。”
    摇摇头,地藏王菩萨只能屈尊下去,自己一粒一粒地往回找自己的佛珠。
    花费了好半天功夫,数了数,却也只找回了一百零五颗,剩下的三颗珠子不知去向。
    “有时候,还不得不佩服道法。”地藏喃喃自语道:“罗卜就曾说过,道法讲究天然而成,当时机出现的时候,你身边所有的事情都是征兆。难不成,这也是征兆吗?”
    看着剩下的佛珠,他决定在碰碰运气,找一找,就当是破天荒地参一参道术吧。
    堂堂菩萨,此时像个农家老汉一样,趴在地上,在各个角落,仔细查询。
    不多时,第一颗佛珠找到了。
    只是,这佛珠却掉在墨蛛网上。这才不足一分钟的功夫,墨蛛已经将这颗珠子拉回了自己的洞穴之中,以蛛毒侵染之,原本红褐色的珠子,被毒液浸染成了墨黑色。
    这样的珠子,不要也罢了。
    找了一会,第二颗珠子也找到了。
    这颗佛珠更是蹊跷,无缘无故竟然落在了自己的戒刀上,那戒刀自然锋利,吹毛可断,更何况是一没珠子啊,所以,找到的时候,已经分成了两半。珠子虽然还是原来的珠子,可却再不能为己所用,也算是永远的分离了。
    惋惜重叹一口气,菩萨继续寻找最后一颗珠子。
    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毫无踪迹,正当他感觉有些疲惫准备起身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最后这颗珠子落在了酥油灯里。
    跳动的火苗怒舔着这枚最为赭红色的珠子,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烧成了灰烬。
    一看见这枚珠子,地藏菩萨恍然若失,眉心紧锁,一种已经没了几千年的心痛感顿时袭来,纵然妙觉菩萨之身,一时也哽咽不已,犹如痛失臂膀,剜眼夺目之痛!
    “若人生百岁,不见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能得见之。”菩萨仰面而泣,捶胸悲号道:“我能渡万恶之鬼,却能渡自己之臂膀,能看过去万年之劫,却无正视明天一日之难,此等妙觉菩萨,不做也罢。此等无用之法,不修也罢……”
    他猛地将剩下的一百零五颗珠子全都丢进了酥油灯里,怒道:“不破不立,烧吧,烧到最后,看看还能剩下多少灰烬。”
    正当地藏看着火苗舔舐佛珠的时候,唯一的门僧悄然来到了门口。
    “师尊,须弥山来人了!”门僧看见地藏怒目圆瞠,佛袖飘扬,大殿里散发着一股特有的香气,气氛很是不对,便极力压低声音道:“您……”
    “告诉他,我在闭关念经,若是要见我,没空!”地藏冷声道:“不管是哪个佛的使者,一律给我拒之门外。”
    “菩萨,他不进来,说是须弥山来消息了,招您觐见呢!”门僧道:“那……那我是回绝了,还是……”
    地藏眉心一凛,苦涩一笑道:“早不见,晚不见,这时候偏偏见了。好啊,容我更衣,我就走上一遭,我倒要看看,这破天荒许我朝见的须弥山如今是何风气。”
    没有闵公在身边,菩萨只能亲自更衣。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身在禅宗时的着装,此衣以苎麻金丝制作,深具东方世界的宽缓、庄静之美,色系清素、式样典雅,在加上璎珞装饰,头戴毗卢冠,一手持锡杖,一手持宝珠,犹如当年第一次来拜谒西方时的穿着打扮。
    有一段时间,他刻有不穿这身衣裳,就是想着低调行事,尽量缓和和金系的矛盾,以至于自己也穿了许久的番密僧袍,可今日,他算是想明白了,没必要讨好任何一个人,就这么上须弥山,就是要让禅宗被每个人看在眼里。
    出了门,没想到,站在外面的竟然是阿傩尊者。
    对于这位尊者,地藏还是感激的,便双双施以佛礼。
    “菩萨,恭喜啊,诸佛今日终于要见你了!”阿傩低声道:“好生抓住这个机会……”
    地藏却没了往日那般憧憬,淡淡道:“尽人事知天命吧。”
    阿傩隐约记得,这好像是道家名言啊。
    “对了,您就这么上须弥山吗?”阿傩诧异道。
    “怎么了?”地藏反问道。
    阿傩一下道:“没有僧銮仪仗吗?要知道,其他菩萨和罗汉能得见须弥山,可是几位庄重的。”
    地藏道:“我觉得我够庄重了,前后七次求见,五次跪朝,三次候了整整一日,都不得见,今天,我轻鞋胜马已经足够庄重了!”地藏冷漠道:“尊者,请引路吧。”
    阿傩看着眼前的地藏,忽然觉得此人性情竟然变化了不少。
    但是,好奇归好奇,他还是一伸手,召唤来自己的法云,连通地藏,直奔须弥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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