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打定了主意,但表面上还是应承下来十三娘娘的要求。
    至少我还没直接得罪她的底气。
    十三娘娘对我“听话”的态度十分满意,它当即许诺,我可以在百髅洞里随意走动,这是它给我的“特权”。
    傍晚的时候,天果然阴沉了下来。
    西南风带着潮气吹拂在山坡上,注定要有一场大雨要来了。
    十三娘娘照例要在内洞里小憩一会,而那些在外狩猎的白眉蝮族也开始陆陆续续回巢了。
    护法花脸今天吞了一只一尺多长的兔子,这是他在历劫前给自己储存的能量,在历劫之后,他可能要在半个月内无法进食。当他摆动着肥硕的身躯进了百髅洞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我。
    “十三娘娘指定你做我的踩霉蛇了?”花脸护法悬着脖子,居高临下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花脸冷声一笑道:“这是你的荣幸,你一个末等乌梢蛇,该为能替我踩霉而庆幸。放心吧,等我历完劫,我会赏赐你一口吃食的,呵呵!”
    我替他踩霉,还是我的幸运?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蛇族这个冷血大家庭里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怎么?你不愿意?”我微微的发愣,都引的花脸的不满。
    我赶紧谄媚道:“愿意,愿意,我怎么能不愿意呢?我的命不值钱,天生就该是干这个的……”
    花脸对我这自轻自贱的态度很满意,冷哼一声进去了。
    它一副旁若无人地神态,在角落里吞吐着自己的丹元,在为今晚上的天劫做着准备。
    雷雨的到来,让鸣蛇也得以能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洞穴。虽然我本来还没到能见它的日子,但因为十三娘娘的特许,我还是顺利找到了它。
    今天它又增添了一道伤疤,就在脖子下面,离命门只差一点。
    他告诉我,今天狩猎的时候,他们遭遇了獾群。
    搏斗中,那群白眉蝮忽然撤退了,将它自己抛弃在了战场,若不是自己拼死杀退了一只大公獾,那自己今天就回不来了。
    我告诉他,今晚我要离开这了。
    我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里,可能会有迟疑。
    哪料鸣蛇想都没想,就告诉我,愿意跟着我一起走。因为,这天底下,只有我们两个是最亲近的家人,我到哪里,哪里就是它的家。
    轰轰隆隆的雷声已经从远处传来了。
    我知道,半个时辰之内,应劫之雷肯定就会到来。
    不管是化形雷还是飞升雷,远没有十三娘娘说的那么轻松,他之所以让我去踩霉,去扛第一波霹雳,无非是因为我是个外族人,而且,我吃了那么多丹元,不至于一击致死。
    浓云滚滚,雨水滴滴答答开始倾泻。
    天黑的像是锅底,远处的山和树都模模糊糊起来。
    其实我们俩本可以就趁着雷天交加之际,偷偷离开,等雷劫来了,我们早就不知所踪了。可我想着花脸那副嘴脸,我就愤恨。
    于是我让鸣蛇等候在洞口,而我则悄然折返了回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偷偷走到花脸的洞前。
    “你来干什么?”花脸仍旧练习着吞珠,漫不经心地朝我道:“踩霉的时间还没到,你就候着吧。”
    “我知道,我就是提前来祝贺您来了,我愿你早日飞升走蛟成龙呢。”我点头哈腰道:“等有朝一日,您一飞冲天成了苍龙,希望您还能让我侍候在您身旁,这是我多大的荣耀啊。”
    我无底线的阿谀奉承,让周围的白眉蝮族人都听得恶心,一个个厌恶地闪到一边去了。实际上,他们内部之间也彼此羡慕嫉妒,对花脸的自高自大鄙夷不已。
    倒是花脸,得意洋洋,哼声道:“化龙不敢想了,娘娘尚未能成,我怎么敢想?若是有朝一日能走蛟,那就是万幸了。不过你小子还算识趣……”
    他一边说着,一边丹田用力,将内丹呼出,我在一旁出其不意,一张嘴,将它的丹元吸入了自己的口中。
    “你……你干嘛?”这蠢货一愣,可能根本没想到我敢抢它的丹珠,还傻乎乎看着我。
    “不好意思,进我嘴了,还给您!”我阴冷地凑上身去,突然猛地开口,狠狠朝它的七寸咬了一口。
    这蠢货此时才明白过来我要干什么,疯狂地摔打着身体,可我就是不放。
    小蛇亲大蟒,全凭一张嘴。
    我这时候虽然无毒,可嘴大牙长,一口就将牙尖插进了它的心脏。被它狠狠抽打了几十下子之后,我还是挺住了,最终,它浑身无力地摊开了身体,一动不动了。
    这是我第一次干净利落地杀了对手。
    我知道,干完这一票,那我和十三娘娘以及白眉蝮就算是血海深仇了。所以,杀完了花脸,我掉头就往洞外走。
    说来也巧了,我刚出去,两条大蛇就进来了,说是渡劫的时间到了,让花脸准备准备。
    结果,他们马上就看见了花脸的尸体。
    一时间,整个百髅洞瞬间沸腾了,到处都是拦截我的白眉蝮。我玩命地在前边跑,洞口附近两个得到消息的白眉蝮杀出来要将我拦住,好在鸣蛇已经前来接应,用他那满是疤痕的尾巴将它们抽翻,和我直接冲出了洞穴,杀进了雨雾里。
    哗啦啦的大雨瓢泼一般,山里水雾弥漫,风摇树动,一片萧杀。
    百髅洞上千条白眉蝮全部出洞,在后面紧追不舍。
    雷声阵阵,电光闪闪,这场追逐战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在卸甲岭前我们被迂回包抄的白眉蝮拦住了去路。
    左边是山洪爆发之后滚滚的泥石流,截断了我们最后的去路,其他三面则是杀气腾腾的白眉蝮军团。
    “兄弟,我连累你了!”我自知穷途末路,不由地朝鸣蛇道。
    鸣蛇毫不畏惧,冷声道:“你是我哥哥,跟着你是我的义务,反正已经如此,大不了咱们一起死。正好,也就和咱们的父辈和兄弟们团聚了。下辈子不做乌梢蛇,你做黑妈妈,我做山君,这千里黑山黑水全都我们说了算!”
    鸣蛇从不怯战。
    远处一团白雾疾驰而来,我能闻见十三娘娘身上那股子杀戮了一辈子的血腥味。
    “她来了……”
    我知道,十三娘娘一来,我们必定当场丧命。
    既然这样,还不如闯一闯。
    “豁出去了!”
    我朝鸣蛇使了个眼色,在白眉蝮的逼近下,双双跳进了轰轰隆隆作响的泥石流中。
    砂土滚滚,巨石碰击,我和鸣蛇一进这泥浆水,就被淹没在了浊流中。
    我两蛇尾勾连,九死一生,翻滚了一个多时辰,泥石流终于在一个山涧泡子里停了下来,等我们俩爬上岸,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我们上了岸,沿着山川和平原的边界线朝卸甲山迂回,总之,必须进入了山君的地盘才算安全。
    可即便是这样,十三娘娘还是没打算放过我们。
    没多久,一道旋风卷着着水雾就从山上追了过来。
    “哥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拼了吧。”鸣蛇有些气急败坏,回头望着那道迫近的旋风咬牙切齿道。
    和一个五百年道行的蛇王决战,那还不如自己直接撞死。
    我左右看了看,不远处的平地上,竟然有一座小庙。
    “走!不到最后时刻,绝不送死。”我带着鸣蛇飞速爬过去,直接钻进了庙中。
    以前在山里也见过不少的庙,那都是伐木工和淘金汉们立的庙,供奉的无非是山君、财神一类。可这座庙已经不属于山里了,供奉的神灵也不再是山君,而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太太。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黑土地的守护神——黑妈妈。黑妈妈的庙宇里,还有一些列神共享香火,左边是关外八福星,掌管着春夏秋冬和农林牧渔。另一面则是关内八仙,我知道他们是地散仙,是通灵狐黄白柳灰的神祇。
    我和鸣蛇刚一进庙,庙外就悲风呜嚎一声,十三娘娘就来了。
    “你们以为你们躲得掉吗?你们两个孽畜,今日必死无疑。”十三娘娘冷笑着喝道:“给我滚出来,我让你们有个全尸。”
    我和鸣蛇躲在黑妈妈像后,浑身烂颤。
    “区区小庙,还能护佑住你们不成?小巴,我待你不薄吧,你还敢背叛我!”
    “闭嘴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滋补品,你早晚得吃我。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怕你,你来吧。”
    “呵呵,原来你知道了?我说嘛,怎么敢反抗我了。知道了也好,我不过是把中秋节的夜宵提前罢了。”
    十三娘娘身形一晃,化成人形进了殿中。
    “哥哥,你走吧,我来吸引他!”鸣蛇想都没想就要出去。
    我死死缠住它,心中一遍遍默念:满殿的神祇啊,哪位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兄弟吧,若能成全,躲过此劫,以后我不管生死富贵,愿意侍奉您的座下,做个蛇灵童子……
    十三娘娘一步步逼近,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子阴寒气息了,可大殿里安静无声,死一般寂静。
    我都已经闭上了眼,安心等死了,突然就听咣当一声,一侧的列奉神像中,突然有一尊轰然朝着十三娘娘倒了过去。神像落地就摔了个粉碎,将殿中央的香炉也砸翻了,激荡起来的香火灰四处飘荡。十三娘娘就像是身上被浇了上硫酸一般,疯狂拍打着香灰狼狈逃窜了出去。
    等了好久好久,香灰都落尽了,我和鸣蛇才敢爬出来。
    就看见粉碎的神像残片中,有一牌位,上书——散仙湘子四个字。
    这就是韩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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