蚣蝮眼睁睁看着睚眦被敌人拖进了人群中,挥舞的乱刀和利爪,顷刻间将他湮灭。
    蚣蝮想再一次冲上去,可两脚重如铅块,一步也没能前行。
    怕了。
    尽管出东川大泽的时候,他想过一切后果,可看着眼前不见边际的敌人,还有刚才两个兄长惨死的景象,他还是怕了。
    龙非草木,亦是血肉之躯,纵然能腾云驾雾,可终究吃疼怕痛。
    所以,他怕了,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种怕,不是简简单单对敌人的恐惧,而是对战争残酷的认知。在所有人的潜意识里,也包括他自己,以为战争就是杀戮,是荣誉,是功勋,可事实上,只要上了战场,扑面而来的第一现实就是你死我活。
    活下去的人,浑身是血,耀武扬威,而死去的人,破皮抽筋,碎尸万段。
    蚣蝮第一次觉得,战争是个坏东西。
    父亲永远是父亲,可父亲的王权,在他的心里,已不再是荣耀。
    “杀了他!”
    蚣蝮还在僵硬中,突然被对方一声怒喝惊醒,一个长的酷似大号“刀螂”的妖王直面扑来!
    “帝俊坐下——飞廉将军,取你小命来了!”
    这人目光奸邪,嘴角含笑,双肘上无手,只有两个米长的刀爪。一阵风袭来,刷刷刷,那刀爪好像把空气都撕裂了是的,蚣蝮周身的石头已经瞬间砍碎成渣了……
    蚣蝮惊慌中朝后一个躲闪,可即便是这样,自己那刚刚长出没多长的两根龙须就给切了去。
    看着潮水一样扑上来的敌人,还有这个阴森森笑着的飞廉将军,蚣蝮不想恋战,急身朝后躲闪,然后杀出敌群,疯狂朝西而去。
    飞廉紧追不舍,四面八方的对手风起云涌,也亏得蚣蝮自幼就有飞天之能,连续十几个飞纵一头扎进了西牛贺洲中部的山峦之中。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突围出包围圈。
    一路从三河渡到这里,蚣蝮已经筋疲力竭。
    好在,他寻到了一眼山洞,而山洞里面,出人意料的还有一方地下潭。
    蚣蝮置身在冰冷的潭水中,疲惫、痛楚和精神上的崩溃感一起袭来,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象着东川大泽的画面。好像只有水泽能给他安全感,在这种安全感的包裹下,稀里糊涂好像睡着了……
    隐隐约约的,他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里意外的出现了一些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人,和他称兄道弟,大家一起谈天说地,融洽至极,当然,也有认识的人,比如霸下,比如刚刚认识就死去的狻猊和睚眦。
    后来,梦境就变了原色。眼前一片赤红,所有人消失了,只有睚眦朝他笑了笑,摆摆手,和他做了正式的道别。
    他猛然醒了过来。
    自己怎么睡着了?自己还得赶路呢,他要尽快赶到虚危山去。在这个时刻,分秒必争啊……
    蚣蝮长尾猛甩,准备幻化人形,出去看看。
    可他这么一挣扎,突然感觉肺腑一阵剧痛。
    就好像身体里,有两条蜈蚣正在拼死搏斗,一人一口,将他的心脏咬出了残缺。
    “啊!”
    钻心的疼让他实在难以自控,情不自禁地呐喊了出来。
    谁料,这么一喊,外面马上就传来了飞廉的呼啸声。
    “那条小龙就在附近,给我搜,帝俊上君有令,杀一条龙,所有人连升三级。”
    蚣蝮想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但身体和脑子都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发了狂般在水潭中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只有冰冷的水浇灌这身体,那火烧火燎的痛苦才微微减轻,一声声龙啸响彻天地。
    “飞廉上神,找到了,这里有一眼山洞!”外面已经传来了敌人聚拢而来的声音。
    “去,进去看看!”
    “将军,我们……”
    “怎么,不敢?要你们何用!”
    “主要是这山洞寒风阵阵,那小龙本事了得,万一……”
    “混账,王者之师,岂能畏死。你们不敢,我亲自进去!”
    此经过一番昏天暗地的折腾,蚣蝮身体的剧痛此时已经趋于平缓。而且,他发现,自己那给刚刚被砍去的龙须,竟然奇迹般地生了出来……尤其是身体,莫名地恢复了不少的气力,逆鳞之下,那股子澎湃的血气,恍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力度。
    “走,想建功立业的,就随我进去!”
    飞廉正要闯入洞中,被逼无奈的蚣蝮轰然从水中盘旋而出,挺拔略显幼稚的躯体,恍若苍劲了许多,随着一声龙啸,浩瀚的水汽卷着云雨之气随他冲杀了出去。
    飞廉没想到这时候他敢杀出来,没有丝毫准备,结果直接被气浪袭身掀翻了出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蚣蝮已经一飞冲天,将阻绝过来的几只鸮妖雕精直接碾杀了。
    飞廉气得暴跳如雷,咆哮道:“不许放他走,所有人,将他给我拦住,我要亲手杀了他。”
    说罢,一展羽翼,也要飞天追杀上去。
    可没想到,蚣蝮并没有走,而是一个盘旋回过身来,冷冷看着飞廉怒道:“想杀我?你也配!”
    然后飞廉就看见这条先前还茫然失措的小龙腾云驾雾,呼啸着霹雳闪电朝自己反袭而来。
    “你……你还敢回来……”
    飞廉被这股子气势搞得有些慌张,虽不敢相信,但还是举起双刀般的前爪上前迎战。
    可这一次,胜利的天平直接朝蚣蝮倾斜了过去。
    轰!
    先是一道七彩霹雳在飞廉面前炸雷,轰鸣声让他七荤八素,身上的铠甲都被轰碎了,接着蚣蝮那利爪就到了眼前。
    飞廉下意识就用自己的刀爪接了一招,可只觉得一阵痛楚,自己引以为傲的长爪就被拦腰斩断了……
    直到这时候飞廉才看出来,短短时间里,这条小龙的修为已经有了一个质的提升。那股子气势,让他恍若看见了睚眦的重生……不不,比睚眦还要厉害……
    飞廉不敢在硬拼了,慌忙收起羽翼,从天而降,落在了部下之中,仰视着蚣蝮,报复性的大喊道:“弓弩,弓弩手,射死他,射死他……”
    可蚣蝮没给他们机会,对着敌人群最密集之处,大嘴一张,烈火滚滚,在一阵阵惨烈的叫声中,他已经游弋着身躯,直奔虚危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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