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蚣蝮一直觉得自己还很稚嫩,可如今,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起来。
    血缘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影响你一辈子。
    蚣蝮想了很久,除了父亲,狻猊、睚眦、狴犴几个兄长,还有黑龙,认识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一个时辰,可蚣蝮发誓,这一辈子他们都将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越想着这些面孔,就越觉得自己形单影只。
    孤独犹如半身浸江,脸上是满天星斗,脚下却是透骨寒凉。
    蚣蝮在伽蓝河岸想了许久,他本想着,再回虚危山一趟,看一眼。
    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所有的惨烈自己都是亲眼所见,再去一趟,也只有徒增烦恼。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朝东走。
    他知道,如今龙族已经“臭名昭著”,那些痛恨龙族的家伙们都正在大肆庆祝,而自己肯定已经上了帝俊“三界通缉”的黑名单,所以,他只能幻化出“阳形”,尽可能地避开人群朝东走。
    为什么朝东,目的地是哪,他也不知道,或许只因为自己的出生地东川大泽就在东边吧。
    蚣蝮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恶狗岭附近。
    从这里再朝东,就是冥界腹地了,大量的鬼族就栖息在恶狗岭朝东,一直绵延到三河渡的广大区域。
    他决定绕开这里,毕竟,先天鬼族对龙族的痛恨最为严重,自己虽然化身人形,可即便是一个阳人,在这里大摇大摆东行,也很容易引起怀疑。
    一头扎进北面黑树林中,冥间本就阴森的天际,顿时变得愈加阴沉。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环境,让蚣蝮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可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就传来了动静。
    蚣蝮警觉地隐遁在一棵巨大的黑冠树后,仔细观察发现,前面是黑树林里难得的一片开阔地,月光皎洁,白银泄地,十几个先天鬼族正在这里吸附月华,吞吐丹元。但此时却来了两个和他们长的相似,但周身散发着微紫色光晕的家伙。
    鬼族人一见这两个家伙,马上如临大敌,为首者,更是指着那另个破口大骂。
    “你们是魔族人?为什么穿过北俱芦洲,到冥界腹地来了?难道不知道你们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吗?”
    原来,这两个长的像鬼,唯一不同就是身体闪烁紫光的家伙就是魔族人。
    在这之前,蚣蝮对魔族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母亲的讲述里。
    母亲说过,魔族人生活在北俱芦洲以北的苦寒之境,人数只有鬼族的一百分之一。因为他们和鬼族同源,所以,很多时候也认为他们只是一种鬼族。但实际上,魔族人除了和鬼族长的相似之外,他们的性格截然相反。魔族人比鬼族人团结,内敛,阴沉,而且,更加骁勇善战。
    蚣蝮看着眼前这两个魔族人,也没什么特殊之处,稀松平常而已。
    面对鬼族人的诘难,两个魔族人并没在意,而是带着笑脸朝那鬼族首领明言,自己只是想在这里修行一晚,也吸附吸附月华……
    可那鬼族头领却不依不饶,冷声道:“浩瀚冥界,鬼族为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北番前来修行了?告诉你,从北俱芦洲朝南,每一寸月华都属于鬼族。滚!”
    魔族人幽幽道:“不是浩瀚三界,龙族为王吗?龙族这才刚刚覆灭,就成了鬼族为王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替龙族叫冤吗?”鬼族首领厉声道:“你们魔族人,本来和龙族就不清不楚,就凭这句话,只要上禀帝俊,你必有杀身之祸。”
    鬼族一众,自恃人多,咄咄逼人。
    两个魔族人此时也不再废话,对视一眼,突然双双拔出弯刀,一刀下去,就把那鬼族首领砍成了两段。看得出来,刚才吸附月华的说辞都是假的,他们是早有准备,就是为了杀戮而来。
    其他十几个鬼族人见状,二话不说,加入了战斗。
    几乎是八比一的战力,可交战的结果却令蚣蝮大吃一惊,在短短半分钟之内,十几个鬼族人当场被杀死,剩下的三四个鬼族人见势不妙,慌忙逃走,可此时魔族人已经没了先前和颜悦色的模样,凶神恶煞,玩命追杀出去数百米,直到将所有鬼族人赶尽杀绝,将对方的丹元吞噬。
    蚣蝮不想卷入这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的厮斗中,趁机穿过空地,继续朝东。
    可这一路走来,他发现黑树林一带的先天鬼族村落,已经十室九空。几乎到处都在活动着魔族人的踪迹。
    那些鬼族,可不是和刚才的那鬼族首领一样跋扈,很多人都是先天鬼族中的平民,可魔族人几乎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两个字,杀光……四个字,杀光抢丹。魔族人似乎把鬼族人当成了营养品!
    再朝东走,临近冥渊的时候,魔族人就更多了,他们似乎已经占领了北俱芦洲,还封锁了东西要道。
    蚣蝮为了避开这些疯子,只能迂回朝南,一日的行程,花费了两日才到达东胜神洲。
    让他没想到的是,正当他准备借东胜神洲前往东泽大川的时候,却看见脚下一向青碧的海水,竟然变得浑浊乌黑。
    蚣蝮隐隐觉得,可能有些坏事已经发生了。
    他疯了一样涉水度海,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东川大泽,映入第一眼的却是满目疮痍。一望无际的大泽散发着腥臭之气,水面上飘荡着那些巨型水族的尸体,曾经母亲的旧臣,还有那些德高望重的水族前辈,诸如老龟一众,全已经死去多时……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蚣蝮仰天长啸。
    等了好一会,水面上颤颤巍巍出现了一只只有斗大的八爪。若是在以前,这样大小的水族,根本看不见……
    “九爷,您……您还活着?”
    蚣蝮忙问道:“你认得我?”
    “认得……只是我籍籍无名,没能拜见过九爷!”八爪悲戚道:“九爷有所不知,昨日,这冥海之上来了一伙人,靠着强悍的内力和召唤诀,将方圆百里的水族长老们都给拘来了。那些修为高一些的前辈,一个不留,全部被杀了。只有我这样小把戏,苟活了下来……那些人里,也不知道什么人动用了邪术,反正整个冥海的水足足搅动了一天,今天就变成这样子了。从此,冥海暗无天日,我们恐怕修为上难有造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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