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句三五轮过,日光渐盛,水面纵有凉风也晒得慌,大家便都没了游湖赏莲的心思。
    明缃见黄宜安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佳言丽句信手拈来,丝毫没被难住,反倒是她和郑玉烟被黄宜安暗讽了几回,便也歇了集句逞才的心思,提议上岸。
    众女纷纷附和。
    按照约定,输的人要采莲送给赢的人。
    张溪见在场的都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又多是生长在北方,只怕大都不会洑水,坐在舟上都还唯恐乱动会跌下水去,更别说是探出身子采莲了,遂笑道:“也不必咱们动手,看上那一朵,尽管吩咐船娘去采。咱们且上岸歇着去。”
    众女自是纷纷叫好。
    尤其是输的那两个,闻言不由地长吐一口气,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
    等小舟靠了岸,众女在岸边的石凳上稍作歇息,船娘便捧着莲花回来了。
    大家各自拿了自己挑中的莲花,一路分花拂柳,说说笑笑地往摆午膳的水榭行去。
    世子夫人小储氏已经等在那里了。
    听闻人声,世子夫人便出了水榭,迎到石径处。
    众女见了,连忙都上前见礼。
    世子夫人目光在黄宜安身上停了一瞬,温声对众女笑道:“午膳已经摆在水榭了,我还要去母亲那里,你们小姐妹自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杨妈妈。”
    侍立一旁的杨妈妈,闻言连忙上前给众女见礼。
    众女齐声道谢,目送世子夫人离去。
    ……
    世子夫人一路到了正房,正赶上储妈妈吩咐摆膳,便扶了英国公夫人落座,又亲自安箸调羹。
    “你别忙了,坐下一起用膳。”英国公夫人笑道,“膳后,我有话同你说。”
    世子夫人便笑着道了声“是”,在英国公夫人下首坐下。
    自有丫鬟布菜。
    膳后,漱口净手毕,婆媳二人移座榻上,吃茶闲话。
    “黄家那丫头,你见着了?觉得怎么样?”英国公夫人笑问道。
    世子夫人点头笑应道:“见到了。人多,儿媳也不好与之多谈。不过规矩礼仪倒是都周全合宜,不出挑,也不出错,瞧着是个稳重的。”
    末了,又笑补了一句:“杏眼桃腮,长得也俊俏,配得上澜弟。”
    英国公夫人笑嗔道:“就数你机灵?这事儿跟澜哥儿有什么关系?”
    世子夫人嘻嘻笑道:“母亲虽没有明说,儿媳也猜得出来。黄小姐才十三岁,配池弟有些小,配澜弟却正合适!母亲特地打听人家姑娘,难道不是想给澜弟挑个可意的媳妇儿吗?”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来——黄家门第实在是太低,配不上张池这个嫡子。
    她虽是英国公夫人娘家隔了房头的侄女,也自小得英国公夫人的喜爱,长大了更是由英国公夫人一力做主,嫁给了世子张潭,成为人人称羡的世子夫人。
    嫁过来之后,她也时常像小时候一般在英国公夫人面前顽皮说笑,但心里却很清楚,英国公夫人是姑母更是婆母,有些话,便是她这个得宠的娘家侄女也不好明说。
    英国公夫人哈哈大笑,拿指头轻点了点世子夫人的额头,道:“你啊你,打小就数你机灵!”
    玩笑罢,英国公夫人正色问答:“那你觉得这门亲事可行吗?”
    “既然是母亲看准的,定然不会错的!”世子夫人全然信赖地笑道,“更何况溪妹妹也看重黄小姐,想来那黄小姐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语罢,又迟疑道:“只是,黄家门第太低,外人见了,会不会徒生议论?”
    毕竟,张澜是个生母早逝的庶子,若是嫡母给他安排了一个官职低微的岳家,不明真相的人难免会背后议论。时间久了,就怕张澜自己也有了这样的念头,到时候家宅不宁,可不是枉费了英国公夫人这般苦心安排吗?
    英国公夫人不以为意,淡然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池哥儿成亲,也找个相当的岳家就是了。”
    嫡子、庶子岳家相当,任谁也挑不出她的理儿来。
    世子夫人闻言大惊,半晌,试探道:“母亲主意定了?”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肃然道:“慈圣皇太后那日召我和溪姐儿进宫,显然是担忧咱们家有送溪姐儿入宫之意,特地敲打提点的。既然宫里已经起了忌惮之心,那池哥儿和澜哥儿的婚事就得慎之又慎。
    “你看太祖皇帝开创本朝,封赏了多少开国功勋,赏赐了多少免死铁券。可是后来还不是治罪的治罪,夺权的夺权。如今也就只剩下咱们这一家子了。
    “英国公府要想长盛不衰,就得学会让人放心。”
    否则荣华至极、无可封赏之时,便是大厦倾覆之日。
    世子夫人肃然点头,道:“既然母亲已经谋划定了,那儿媳明日就着人打听去。”
    ……
    黄宜安浑然不知,自己不过是礼尚往来拜访了英国公府一次,竟然差点把终身大事都定了下来。
    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郑玉烟那天真烂漫、温驯随和的模样,甚至因为张溪格外看重她,郑玉烟面对她时不免还有几分讨好。即便是她与明缃暗中交手时顺带着捎上了郑玉烟,对方也只是一脸灿然地笑,浑似懵然未觉。
    跟前世恃宠而骄、飞扬跋扈的郑氏简直就是两个人!
    王氏见女儿自打到英国公府做客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的,问了几次都被敷衍了过去,心中不免担忧。
    恰逢李太后寿辰将至,刘秀时常来请黄宜安帮忙看制寿礼“海晏河清”纸鸢,王氏倒也没有时间仔细询问。
    五月初三这日,黄宜安在院中的碧梧树下,向着慈宁宫的方向遥遥祝祷,惟愿李太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还有,和皇帝不要再如前世一般,最终从母慈子孝走向了剑拔弩张。
    她也做过母亲,知道李太后严厉管束的表象之下,是对皇帝的拳拳慈母情怀,而皇帝却为了一个女人跟她针锋相对、毫不相让,甚至不惜为之与整个朝堂为敌,不知让李太后暗地里流了几多眼泪、生了多少白发……
    五月初四一大早,张溪便乘车赶来黄家。
    黄宜安正在厨房揉面,听得张溪大早来访,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慌忙连手都来不及洗,就迎了出去。
    人刚到正院,张溪就跨过了垂花门。
    “安妹妹,好消息!昨日……”张溪兴高采烈,然而话才说到一半,就见黄宜安腰间系着的围裙和沾满面粉的双手,不由地一顿,讶然道,“你还自己下厨?”
    她知道黄家并不宽裕,所使下人也仅有阿梅、大春以及他们兄妹俩的寡母王婆子,针织、浆洗之类的活计也常要自己动手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黄宜安竟然还要自己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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