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包括当事人张池。
    张池今年十七岁,明缃也有十四岁了,两人又是长住一府的表兄妹,明缃这般当众抱着张池的胳膊撒娇嗔怒,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黄宜安灵光一闪,哭笑不得。
    看样子,明缃知道她和张澜相看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误会,导致明缃误以为和她相看的人是张池,所以才会愤怒地追上门来,当众宣誓她对张池的占有权。
    张溪紧接着反应过来,不由地心中暗骂。
    怨不得明缃刚才一个劲儿地直冲后堂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既当众表现了她和张池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又将消息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毕竟刚才要是在前店大堂闹起来,不管明缃能不能达成所愿,闺誉都算是毁了。
    不过,明缃为什么非得跑到五丈风闹这么一出,在府里不也可以吗?
    虽然效果会差一点儿。
    还有,方才明缃会什么会特地提起黄宜安,难道是借三哥和澜弟的嫡庶之别故意踩人吗?
    ……
    张溪脑子里乱哄哄的,可是当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细想。
    “谁特地瞒着你了?你今日不是要看账册,没空出府吗?”张溪慌忙走上前去,笑着去拉明缃。
    原本还以为宋管事昨日恰好来送账册,也省得另找借口支开明缃了,谁知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明缃早就防着张溪这一招儿了,眼见张溪过来,瞬间抓了张池的另一只胳膊过来,人也顺势挪到了另一边。
    因她一直摇着张池的胳膊仰面撒娇,这一下躲避得甚是巧妙,仿佛是无意间避开的一样。
    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焉能看不出明缃的这些小算计?
    张溪手下落了空,心中暗恼,强撑笑意道:“好了好了,你也大了,怎么能还跟小时候似的跟三哥耍无赖?既是想出来玩,那咱们这就去吧。”
    总比一直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好!
    刘季和刘秀兄妹俩如听纶音,齐齐看向明缃,巴不得这群纨绔、千金赶紧都出去才好。
    五丈风可经不起她们这般折腾。
    明缃扬眉笑道:“好啊!”
    说着,又仰头甜甜地冲张池一笑,霸道地撒娇道:“三哥要给我买首饰、胭脂水粉……还要请我去醉仙楼吃大餐!否则,我就告诉姨母你欺负我~”
    张池一脸懵。
    缃妹妹出身书香世家,言行举止一向是温驯有礼的,今日怎地如此活泼娇蛮?
    张溪眼见着她是拦不住明缃了,连忙冲一旁呆立着的张澜使眼色。
    张澜这会儿也是一脸懵。
    明缃不是冲着黄小姐来的吗?怎么到了这儿净跟三哥纠缠了?
    见张溪使眼色,张澜半晌才会意过来,连忙上前,一把勒住张池的肩膀,哈哈笑道:“既然要吃大餐,怎么能少得了我?我要吃醉仙鸭、炙鹿脯……还要喝满殿香!”
    张澜手下一个用力,明缃那柔弱的身板怎么拦得住?
    一个不留神,张澜就揽着一脸懵的张池,往厅堂外行去。
    张溪见状,长舒一口气。
    明缃却咬牙暗恨,回头挑衅地冲黄宜安一笑,赶紧追了上去,娇声道:“三哥等等我!”
    郑玉烟见状不敢多待,生怕被张溪清算,慌忙也追了上去。
    黄宜安看着郑玉烟落荒而逃的身影,目光沉沉。
    张溪见明显松了口气的刘季和刘秀兄妹俩,也不好再待下去,看向黄宜安,问:“安妹妹走是不走?”
    “走。”黄宜安起身笑道。
    客走主人安。
    两人便笑辞了刘季和刘秀,快步跟上。
    张澜已经拐着张池、勾着明缃、顺带捎着郑玉烟,一串儿地从后门出去了。
    以明缃方才的“生猛”,他可不敢再走前堂,免得徒生事端。
    刘氏兄妹将人送到门口,施礼辞别。
    黄宜安笑道:“张姐姐,我还有事,就不同你们一起了。”
    事涉英国公府的“家丑”,外人总不好围观。
    张溪感激又歉疚地握了握她的手,强笑道:“那我们改日再约。”
    黄宜安笑着点头,趁送张溪登车的间歇,低声飞快地说道:“明小姐此举,只怕是误以为和我相看的是三少爷。”
    张溪一愣,恍然大悟,感激低低应答:“多谢安妹妹。”
    明缃和郑玉烟这会儿已经上了马车,张溪不便多说,只给黄宜安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转身进了车内。
    张澜见了,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上前佯作镇定地笑辞道:“黄小姐,改日再会。”
    黄宜安笑着还礼。
    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风,从张澜心田轻轻拂过,留下一片温柔而蓬勃的春意。
    张澜微红了脸,抱拳辞别,登马而去。
    等英国公府一众人出了巷子,刘季冲黄宜安拱手笑道:“今日多谢黄小姐。酬金稍后自会奉上。”
    黄宜安想了想,道:“不必稍后了,我现在去取即可。”
    刘季一愣,旋即笑道:“如此甚好!黄小姐请。”
    虽然没有料到黄小姐对于金钱的渴求如此坦率而直接,不过不让贵人尴尬,是他作为五丈风少东家最基本的修养。
    几人便又进了后院。
    刘季吩咐刘秀招待黄宜安,自己则去账房支取银子。
    刘季一向出手阔绰,给黄宜安的酬金都是以百两计数的,这次也不例外。
    为了方便黄宜安携带、花用,刘季还十分体贴地将把银子都换成面额不同的银票——一张五十两、两张二十两、两张五两。
    拿了银票,刚出账房,就见小二从前堂一路小跑进后院。
    刘季便出声唤住他,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小二慌忙躬身答道:“店里来了个贵客,指明要您作陪。”
    “你没听错?”刘季皱眉。
    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敢直接点他作陪?
    小二摇摇头,回道:“小人不认得。不过看那位公子锦衣华服、气质不凡,大约来头不小。”
    刘季闻言不敢怠慢,把银票交给小二,吩咐道:“交给黄小姐。”
    小二躬身应了。
    刘季便疾步往前堂行去,心中不免怨诽。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店里“指明”这、“指明”那的。
    ……
    黄宜安从小二那里知道缘由,吩咐阿梅收了银票,便起身向刘秀笑辞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刘秀连忙笑着相送。
    谁知两人刚到得院中,刘季便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后院,一见黄宜安,便长吐一口气,庆幸不已:“谢天谢地,黄小姐您还没走!”
    黄宜安糊里糊涂,问:“刘少东还有事?”
    刘季摇摇头,又连忙点点头。
    看得黄宜安莫名其妙。
    “不是我有事,是有人要见你!”刘季赶忙解释道。
    “谁要见我?”黄宜安蹙眉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声音从前堂的方向传来:“是我!我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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