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有不适,不如先坐下歇着,臣妾在家时学了些推拿之法,或可缓解一二。”黄宜安温声道。
    她看得分明,皇帝这是心里不适,而不是身体不适,用不着传召御医。
    祁钰定定地看着面前那张关切恭谨的脸庞,心中只觉得不如意,但是理智却告诉他皇后做得十分周到恰切,那这不如意究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祁钰心中茫然,怔怔地在靠窗的榻边坐下。
    下一刻,柔软指腹便轻轻地落在他的太阳穴上,力度适中、不疾不徐地按压轻揉,淡淡的茉莉花香也随着佳人的靠近,幽幽地飘散过来。
    祁钰只觉得先前混混沌沌的脑子渐渐地放松下来,一颗心亦随着那柔软游走的指腹渐渐地安定下来。
    感到手下的人渐渐地放松下来,黄宜安渐渐放缓了速度、减轻了力度。
    不多时,只觉得祁钰的脑袋往一边轻轻偏去。
    黄宜安连忙用手轻轻托住,低声唤阿梅进来。
    阿梅进来时,祁钰已经将脑袋靠在黄宜安的臂弯处,沉沉地睡着了。
    阿梅讶然看了过去,见黄宜安朝榻上示意一眼,顿时会意,连忙将榻上的小几撤去,又铺了锦被在上面。
    主仆二人合力,将祁钰放在榻上,脱鞋,躺好,盖上薄毯。
    不多时,田义进来请示是否传晚膳。
    黄宜安往帘后看了一眼,轻声道:“陛下刚刚睡下,等他何时觉起,便何时传膳吧。”
    田义低声应了声“是”,刚要退下去,却又被黄宜安叫住了。
    “等一下。”
    田义连忙停下脚步,躬身待命。
    “今晚不必传膳了,陛下若是醒了,在小厨房做点易克化的小食即可,免得夜食不当伤了肠胃。”黄宜安温声道,“你们也早些下去歇息吧,这里自有本宫照料。”
    田义恭谨领命。
    皇后娘娘关心陛下、体贴宫人,是他们的福气。
    ……
    “什么,陛下没用晚膳就安寝了?”慈宁宫里,李太后闻言皱眉。
    按时而食,既是规矩,也是为了皇帝的身体着想。皇帝向来做得很好,为何这次却废了礼数?
    “可知是为何?”李太后问前来传话的宫人。
    宫人恭谨地回禀道:“尚不知晓。皇后娘娘送别国丈与夫人归来之后,陛下便屏退了宫人。等田公公请示传膳时,皇后娘娘便告知陛下已经歇下了,不便搅扰。”
    李太后听罢,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么说来,此事乃皇后自作主张。
    “退下吧。”李太后挥退宫人,神情不乐。
    ……
    坤宁宫里,黄宜安亲自到小厨房安排羹汤。
    红豆薏米山药粥、馄饨汤、鸡汤时蔬……都是些养胃亦克化的食物,晚间吃了也不打紧。
    又吩咐看炉的宫人:“小心看着炉火,温着膳食,陛下起来就要用的。”
    宫人连忙应诺。
    等黄宜安离开了,小厨房的宫人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大婚才三日,就已经下了两次厨房了。”
    “做的东西还那么好吃。”
    “为人也很温厚宽和。”
    ……
    黄宜安自是不知宫人私下的议论,她梳洗更衣罢,回到榻前,见祁钰依旧睡得沉沉,俊朗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的映照下,没有了白日的端肃威严和调笑她时的揶揄火热,显得格外地恬静温和。
    这样睡容平静对她毫不设防的皇帝,她有许多年都不曾见过;……
    黄宜安不知在榻前站了多久,直到阿梅进来请示她是否安寝时,她才蓦地回过神来,看了眼依旧在榻上熟睡的祁钰,道:“挪张美人榻过来吧。”
    总不能皇帝睡在榻上,她却安卧在床吧。
    阿梅领命,出去吩咐宫人挪了张美人榻过来,她则拿了锦被、软枕等物,服侍黄宜安在美人榻上歇下。
    灭了烛,阿梅到帘外守夜。
    窗外明月朗照,疏星闪烁。
    夜半时分,祁钰才悠悠转醒,睁眼看着昏暗不明的殿内,一时有些茫然,许久才想起黄宜安见他不适,主动要给他推拿之事。
    原来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去过去么。
    看来,皇后颇善此道。
    目光一转,便落到美人榻上侧躺的身影上。
    狭小的美人榻,显然睡起来不怎么舒服,睡在上面的人不时地烦躁地转个头缩个脚,睡得很不安稳。
    祁钰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什么如意不如意的,只要眼前的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两人相守相伴,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
    祁钰轻轻地下了榻,弯腰准备将美人榻上睡不安稳的人儿抱到床上去睡。
    黄宜安睡得极浅,祁钰胳膊刚一伸到她的身下,她立刻就惊醒了,戒备之下,蓦地挺身坐起。
    然后脑袋“砰”地撞到一个东西,头顶随即响起一声闷哼。
    黄宜安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朝上看去,就见昏暗中祁钰一手捂住了下颌,口中嘶嘶忍痛。
    “掌灯。”黄宜安连忙冲帘外吩咐道。
    说话间,人已经下了美人榻,趿拉着鞋子,踮脚去看祁钰的伤势:“臣妾无状,陛下您……”
    没事吧?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祁钰一把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阿梅掌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一时尴尬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好在祁钰很快便松开了黄宜安,笑道:“朕没事,你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可是当黄宜安借着烛光,看清祁钰下颌上被撞出来的那块红印时,还是十分不安地请罪道:“都怪臣妾无状,伤着了陛下。陛下快坐下,臣妾给您敷一下。”
    说着,就要扬声吩咐宫人打水进来,却被祁钰拦住了。
    “深更半夜,不必惊动旁人,让她去吧。”祁钰指了指阿梅。
    阿梅连忙领命退了出去。
    黄宜安看着阿梅离去的背影,心中复杂难明。
    皇帝这是怕惊动了旁人,她撞伤他下颌的事会被传到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的耳朵里,给她招来罪责吧。
    大婚之前,李太后一直在乾清宫照顾皇帝的起居,而坤宁宫的宫人也都是李太后一手调拨的,因此帝后之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到李太后的耳朵里。
    黄宜安自然不惧李太后的责怪,也知道如何讨李太后的欢心,轻松躲过责罚,但是皇帝的这份难得的细心和体贴,还是让她心中大为触动。
    原来早在此时,恭谨孝顺的皇帝就已经知晓自己的处境,并且对李太后起了防备之心了吗?
    她一直以为,皇帝和李太后的矛盾是从张圭去世后的清算开始,在郑氏得宠之后激化,到争国本而不可调和的,却原来母子之间的罅隙早在大婚之时,或许更早些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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