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黄宜安将那一大抱早桂花枝放在马车上的小几上,用心挑拣。
    祁钰见了,以为她是睹物思人,目光温柔地轻声道:“马车上晃眼,等回了坤宁宫再细细地打理也不晚。”
    黄宜安手下不停地回道:“这些是分拣来送给两位母后的,等回坤宁宫再打理可就来不及了。”
    出必告,返必面。
    一回宫,就得先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报平安,她可不得在路上就把这些花枝分拣整理好嘛!
    祁钰闻言有些吃惊,但又觉得以黄宜安侍奉长辈恭顺孝敬的性子,得了什么东西便想着送去两宫太后那里共享,也在情理之中,遂十分欣慰地笑道:“那我也来帮你吧!”
    黄宜安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想到祁钰先前说的今日要做一对寻常夫妻的话,又点了点头,仰头脆声笑道:“那就有劳‘老爷’了。”
    祁钰听了,爽然大笑,纵声道:“‘夫人’不必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
    黄宜安怕祁钰弄混了花枝,便交代他道:“这些花枝我分拣出两束来分别送去慈庆和慈宁二宫,您帮忙分别整理扎束就好了。”
    祁钰欣欣然应下。
    就见黄宜安动作轻巧地从那一大抱早桂花枝里,拣出一枝又一枝来,分作两堆,一堆花枝清瘦,花朵亦零星点缀着,看起来十分清雅宜人;另一堆则叶浓花茂,叠翠堆金,显得富贵非常。
    祁钰想了想,便猜到那清瘦淡雅的是要送去慈庆宫的,因为陈太后一向心境淡然不争,如今更是只日日礼佛读经度日,宫务、朝政从不听闻;而那堆繁茂富贵的,则是要送去慈宁宫的,因为李太后大权在握,富贵非常,且性子最喜热闹繁华。
    祁钰一问,果然如此,不免对黄宜安好一通夸赞,譬如“孝敬”“用心”“聪敏”之类的赞美之词,一个接着一个倾吐出来。
    引得黄宜安娇嗔发笑的同时,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颊。
    坐在马车外的田义和阿梅,听得这一路欢声低语的,俱都欢喜不已。
    等回了皇宫,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时,黄宜安在马车上精心准备的早桂花枝,果然得到了两宫太后一致称赞。
    黄宜安不敢独占此功,遂笑道:“这些早桂花枝虽是臣妾从舍妹特地清早踏露从山上剪下来的那一大抱花枝里仔细挑选的,然而修剪扎束却都是陛下亲力亲为,是以臣妾不敢独自邀功。”
    两宫太后听了,脸上欢喜之色更浓,蓦地觉得眼前的早桂花枝更加美丽馥郁、格外顺眼了呢!
    至于寿阳公主姊妹三人,早就得了黄宜安的嘱咐,也各自备了新鲜的玩意儿孝敬两宫太后,把两位太后娘娘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有心了”“真懂事”之类的,甚是还畅想什么时候她们两个也结伴出宫游玩呢。
    一场出行,皆大欢喜。
    等回了坤宁宫,祁钰有心当着宫人们的面树立黄宜安侍上尽孝、待下尽诚的形象,少不得对着黄宜安夸了又夸。
    “往常朕与寿阳公出宫,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祁钰自责地叹道,又庆幸道,“今番多亏有皇后提醒。”
    等回了皇宫,便不能如先前这般任性了,所谓“老爷”“夫人”的寻常夫妻,也只能私下里偶一玩笑了。
    两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失落。
    ……
    七月中旬,终于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张圭,这才迟迟动身,预备回乡归葬去世已久的父亲。
    憎恨张圭、反对新政的官员们,再次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将张圭的势力赶出朝堂。
    然而才一冒头,张圭便死死地将人摁住,廷杖、夺官、流放……手段极其严厉狠辣。
    然而看准这最后的机会的官员们却不肯放弃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前仆后继,弹劾张圭及其党羽。
    可惜奏章要先送到内阁票拟,内阁票拟毕再送到祁钰案前时,还有冯永亭从旁协助,因为这些上书反对的人,不论是真心为了江山社稷也好,还是趁机浑水摸鱼、打压异己也好,都没能溅起多大的水花。
    祁钰把这些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由着双方互相较劲牵制。
    新政正在施行当中,一时离不开张圭,而张圭本就大权独揽、排除异己,在经历过“夺情视事”的风波之后,为人行事更是狠厉偏激,不容许朝堂上有半点反对之声,否则不论有无过失、过失大小,皆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在这种情形下,总得有人敢于上本反对吧,否则本就因大权在握而日渐骄横的首辅大人,岂不是再难辖制了?
    对于祁钰的心思,有些人隐隐地猜到了,但更多的人却以为是皇帝亲政不过是一句空话,朝政还牢牢地掌控在张圭的手里,因此对于张圭,不管皇帝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顺从。
    不得不说,这其实就是祁钰如今真正的处境——在经历过“夺情视事”的风波之后,张圭借口朝臣二心、朝堂不稳,而陛下年少、羽翼未丰,他作为元辅帝师不可不尽心辅佐,以效先帝托负之明,故而对于之前分给祁钰的政务与权力,以帮助为名,实则又悉数都收了回去。
    祁钰对此毫无办法。
    一来他需要张圭用手中的权力强势推行新政,来改变大齐五大积弊;二来他确实羽翼未丰,根本就不敢也不能与张圭正面对上。
    曾经敬重的元辅帝师,在少年天子的心中,渐渐成了禁锢的代名词。
    官员们见此情状,不论是为公还是未私,反对声浪日渐高涨,直逼好不容易平息的“守制”与“夺情”的朝政风波。
    祁钰作为皇帝,不得不出面调停,然而事实上不论是大权在握的张圭,还是一心“解救”他的官员们,并没有谁肯听他的。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久了,祁钰便也只能敷衍塞责罢了。
    李太后对张圭却是一如既往地大力支持,见反对张圭的势力似要死灰复燃,便干脆到朝臣们面前哭诉,追忆身仕三朝的首辅大人的伟大功绩,感叹无首辅便无他们母子,无大齐如今的盛世。
    朝臣不肯退让,李太后便落泪哀叹,要去宗庙向先帝哭诉,好似朝臣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似的。
    如此闹剧再三,再加上张圭在朝堂上大权独揽、树大根深,实在难以撼动,此事才渐渐平息。
    张圭见朝堂无事,这才放心动身。
    七月二十日,张圭从京城出发,前往江陵归葬已故月余的父亲。
    天子赐太师仪仗、派御林军护送,张圭乘坐那顶大齐独一份的三十二人抬的大轿,一路逶迤南下,声势浩大、尊荣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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