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用过了午膳,萧谨言见时辰不早了,只起身告辞。外头的太阳正好,暖暖的照在院子里头,虽是寒冬草木枯荣之时,这时候也有了几分生机。周显送他们到垂花门外,萧谨言只请了他留步,周显瞧见阿秀乖顺的站在萧谨言身后,一张笑脸被风吹的有些泛红,便带着几分调侃道:“言世子,如今阿秀可是我的义妹,她若是在国公府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我可是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第一眼瞧见阿秀开始,这种想要亲近的投缘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周显的心里,但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别于男女之情。周显的视线从阿秀的身上收回,还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自嘲,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在寺庙里头住的时间太长,所以才会对一个外人,有这样的亲近之感?
    萧谨言这儿心里倒是略略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还是一举两得的办法。如今在明面上提出了要让阿秀当周显的义妹,周显就算是心里头对阿秀有什么念想,只怕也只能埋在心头了。他虽不是吝啬一个丫鬟的人,可阿秀对自己来说,也是意义非常的。
    “外头风大,小王爷不必送了。”萧谨言拱手告别,带着阿秀离去。
    外头的日光尚好,周显便没有回院子,而是顺着夹道走了几步,没想到竟不由自主的到了明姨娘住的地方。周显年幼丧母,从小周围就只有奶娘和丫鬟,恒亲王虽然疼爱周显,毕竟是个男子,不能给他心灵上的抚慰,直到明姨娘进府。恒亲王常年征战,府上只有明姨娘和周显相依为命,两人虽不是亲生母子,却也有了别样的感情。
    明姨娘住在后花园的一个小偏院里头,里面种满了紫藤花,夏天的时候满院子都是紫色的花朵,就像是铺在房顶的绸缎一样,可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些凋敝。隔着一道布帘,里头传出了沉沉的咳嗽声音。明姨娘患有肺疾,一到冬天就药不离口,算算已经熬了好几个冬夏了。
    周显年少时候有着一份少年的桀骜,出家为僧是他做过最桀骜不驯的事情,那时候明姨娘哭着对他道:“我这一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才生出来没几天就丢了,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个儿子,也要出家为僧了。”周显那个时候还不明白明姨娘的心境,可此时想来,却也难掩悲伤。在垂花门口站了片刻,周显转身离开,想起方才和萧谨言商量的事情,换了一身衣裳,进宫求见去了。
    萧谨言坐在马车里头,半眯着眼睛靠在马车的角落,脸上神色带着几分潇洒恣意,这一世活的没有上一世浑浑噩噩,可他越活却觉得比上一世更精彩,他睁开眼睛,看见阿秀正靠在马车壁上,双眼阖眸已经睡着。萧谨言挪了挪身子,伸手将阿秀抱在了怀里,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能让萧谨言闻到了就觉得越发清醒。萧谨言低下头看着阿秀白皙嫩滑的脸颊,这一世他要给阿秀的,一定要比上一世多的多。不过,对于周显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萧谨言也觉得很奇怪,毕竟皇家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涉及到朝廷,要给阿秀求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秀回到海棠院的时候,院里的粗使婆子正在整理明日的行装,把八个大箱子都搬到了门口的抱夏里头,只等明日一早,孔氏吩咐了出发,就直接搬到二门外,由小厮运到马车上。每个箱子上都打着封条,外面写上了编号。
    孔氏正在房里跟春桃和王妈妈说话,言语中尚且带着几分不安:“这越到要出发的时候,反到越放心不下了。”阿秀送了茶上去,孔氏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问道:“世子爷也回来了吗?”
    阿秀便应道:“世子爷已经回文澜院了,说一会儿过来用晚膳的时候再和太太请安。”孔氏瞧了一眼阿秀那低眉顺耳的样子,也是打心眼里头喜欢,见她换了茶盏下去,远远的掀开帘子走了,这才开口道:“我这一走,还是有些事情放心不下。”
    王妈妈倒是看出了几分孔氏心里头的担忧,便只开口道:“太太是怕把阿秀留在这个院子里,不放心?”
    孔氏眉梢一挑,略蹙眉道:“我也不是不放心,只不过春桃是肯定要跟着我去的,你又要帮衬着璃姐儿打理家事,剩下两个大丫鬟,我还要带走一个,只留下秋菊来,最是不能担事情的,我原本把阿秀弄来海棠院,也不过就是想多护她几分,那些刁奴之所以会向她动手,分明就是看在言哥儿年纪小,护不住她罢了。”
    王妈妈很明白孔氏的担心,一个丫鬟对于国公府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要弄死一个小丫鬟,也不过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因为丫鬟的命太不值钱了,所以大家伙也从不把小丫鬟的事情,当作什么大事情,况且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死了个把个下人,能算什么事情呢?
    王妈妈低头想了片刻,这才抬起头道:“太太不如让阿秀回兰家住一阵子吧,眼下这个节骨眼,若是再把阿秀送回到文澜院去,只怕越发引得一帮人眼红心痒的,没准就有人想趁着太太不在,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太太既然定下了心思想把阿秀给世子爷,索性就护到底了,世子爷如今越发懂事了,肯定也知道太太的这一番苦心的。”
    孔氏揉了揉眉梢,抬眸看了春桃一眼,春桃便笑着道:“王妈妈说的是,太太不在家,就算把阿秀送回了文澜院,如今世子爷这年纪,也正好是……”春桃说到这里,只顿了顿,继续道:“阿秀却只有十来岁,万一一个没当心,出了点什么事情,到时候便是国公府的丑事了。”
    孔氏心下一冷,越发就紧张了起来,给长成了的公子哥房里放人是家家户户常有的事情,可再没听说过哪家小爷是喜欢十来岁的童女的,这要是真闹出些什么笑话来,萧谨言以后的仕途也就完了。孔氏拍了拍脑门,一个劲儿道:“我是忙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幸好你们提醒的及时,我最怕的就是我走了,那个赵姨娘到处使袢子,要是让她把言哥儿的名声给败坏了,那我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孔氏心下想了明白,就打定了主意,只抬眸道:“春桃,你去把阿秀喊了来,让她收拾几件衣服,跟王妈妈一起回兰家去。”
    阿秀刚刚从外面回来,这会儿正在房里换衣裳,听见春桃来传话,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孔氏一走两个月,她在这海棠院里头,可是说是孤身一人,便是有什么事情,萧谨言也无暇顾及,可若是这个时候孔氏又把自己送回文澜院,面子上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先回兰家住一段时间。
    阿秀揣着一个包袱到厅里头见过孔氏,孔氏只招手让她过去,见她鬓边掉下几缕碎发来,只亲手为她理了理,笑着道:“明儿我就要启程了,你在这海棠院也没什么事情,我把你送回兰家,跟你们姑娘住一阵子可好?”
    阿秀只乖顺的点了点头,住在兰家确实比住在国公府安全很多,清瑶和张妈妈虽然都已经打发了,可她们都是国公府的老奴才了,难免没有几个相熟的,孔氏若是不在家,有恃无恐的人只怕会更多。阿秀上次逃过一劫还是靠的运气,她也实在不能保证,她的运气是不是每次都那么好。
    孔氏见阿秀答应了,眉宇舒缓,请春桃去库里头准备了几样礼物,差王妈妈亲自送阿秀走了一趟。只可惜走的太急,并没有什么时间去跟萧谨言道别。
    马车驶出国公府的后大街,王妈妈瞧见阿秀有些走神,便笑着道:“阿秀,怎么?让你回兰家,你不高兴吗?”
    阿秀只慌忙摇了摇头,其实她知道这是孔氏的一片好意,只是这样被真的当作十岁的孩子一样对待,还是让她很不习惯,但至少阿秀心里明白,孔氏是真心要护着她的,有孔氏的庇护,以后不管国公府未来的少奶奶是谁,她都不会过的很辛苦。
    “奴婢还要谢谢太太和妈妈的关照呢,怎么会不高兴。”王妈妈见阿秀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孔氏的一片苦心,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阿秀你能这么想,太太就算没白疼你了。”
    阿秀靠在王妈妈的怀里点了点头,只盼着孔氏能早一些从皇陵回来,这样她也可以早一些回国公府。
    王妈妈带着阿秀来到兰家的时候,朱氏正在正院大厅里头看旧年的账本,听说门房上的人说国公府的人来了,忙不迭就亲自迎了出来。朱氏瞧见阿秀跟着王妈妈回来,手里头还怀揣着一个包裹,心里便隐隐有些担忧,脸上却还是带着几分笑。邢妈妈便上前招呼道:“王妈妈有什么事情,只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怎么亲自过来了。”邢妈妈低头看了一眼阿秀,见她脸上也没有不快的表情,便笑道:“阿秀怎么也回来,是要在家里住几天吗?”
    王妈妈便笑着道:“正是呢,明日我们家太太老太太要跟着圣上去东郊给太后娘娘送葬,怕阿秀在府里头一个人住着无聊,所以让她回来住几日。”朱氏想起那日在兰姨娘处听说的那些事情,顿时就明白了王妈妈的言下之意,只笑着道:“妈妈只回去告诉国公夫人,让她放心,阿秀是我的干女儿,在兰家她就是小姐,我保证把她养的水灵灵的等着太太回来。”
    王妈妈只一个劲的陪笑,朱氏让邢妈妈带着阿秀去绣阁找兰嫣,请了王妈妈在厅里头聊了起来。此时大厅里并无闲杂人等,王妈妈才算把话挑明了:“太太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国公府里头毕竟人多嘴杂,为了上次的事情,太太发卖了两户人家,又撵了一户人家,这些人里头多少还有几个沾亲带故的还在府上服侍着,太太若是在,她们也有个敬畏的,可如今太太不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等太太回来那也晚了。”
    朱氏倒是没想到孔氏能这样为阿秀着想,心里越发比以前更高看了阿秀几分,她小小年纪,进府这么长时间就能得到孔氏的青眼,可想而知定然是乖巧的让人心疼的。
    王妈妈又和朱氏闲聊了片刻,推说府上事多,便起身告辞了,朱氏亲自送了王妈妈到二门口,折回去的时候,就瞧见兰嫣领着阿秀往前头来找她。兰嫣见朱氏在外头,便笑着迎了过来道:“娘,没想到那国公夫人是这样好相与的人呢!可见阿秀是个有福分的。”
    朱氏只把阿秀拉到了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道:“你先在家里主上两个月吧,过几日二姑娘就要回老家去了,家里头也越发清静起来了。”
    却说萧谨言正在文澜院的,冷不防就瞧见清霜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平素不喜欢看书时候被人打扰了,脸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清霜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世子爷,有件事情,奴婢不知道当不当告诉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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