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园里,温宴拿一只铜制镂花球吸引了黑檀儿,要把猫儿抱在怀里取暖。
    黑檀儿想玩球,又不想老实,龇着牙喵喵呜呜与温宴讨价还价。
    岁娘在一旁听着,捧腹大笑。
    温鸢跟着黄嬷嬷进来,见里头一人一猫你来我往,不由一怔。
    温宴抬头冲温鸢笑了笑,又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小球。
    吃一堑长一智,昨儿夜里叫黑檀儿跑脱了,今天可得有些进步,哪怕猫还是跑了,这球得留下。
    黑檀儿扒拉不出小球,很是生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如此模样,饶是温鸢惦记着一堆烦心事,也被逗得弯了弯唇角。
    人还是得有些消遣。
    苦闷时候,无论是猫、狗,还是鸟儿,能给逗个趣、解个闷,多少能排解一些。
    等安氏好起来之后,温鸢想依着她的喜好,给寻一样来。
    “大姐匆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温宴请了温鸢坐下。
    温鸢赶紧说了正题。
    “你是说,你那婆母半夜投水自尽了?”温宴惊讶不已。
    温鸢道:“阮家报官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她不会,祖母交代我,不管是自尽还是另有内情,我总得去露个面。”
    温宴握住了温鸢的手,安抚道:“是与不是,大姐现在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先去看看衙门怎么说吧。”
    “我过来就是叫你一道去,给我鼓个劲儿。”温鸢道。
    温宴抿唇:“天好冷的,祖母为了照顾我的身子骨,免了晨昏定省,我这就往外头跑,我怕她不高兴。”
    “怎么会?”温鸢柔声道,“是祖母看我心神不宁的,让我叫上你和大哥,也有个倚仗。”
    温宴的眼珠子转了转:“祖母怎么说的?”
    温鸢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温宴脸上微笑不减,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老夫人对她不去追着霍以骁跑很是不满意呢。
    不仅恼得不演慈爱戏码了,还逮着机会把她送到衙门去。
    她若是直接躺下装病……
    桂老夫人怕是要气得心肝疼了。
    哦,霍以骁可能也要气得不轻。
    罢了,他昨儿夜里特特过来一趟,说了那么多话,今天怎么说也得给些面子。
    真把霍以骁气急了,掉头回京城去,那就亏大了。
    门房上,马车已经备好了。
    温宴裹得严严实实的,怀里抱着暖和的手炉,钻进了车里。
    黄嬷嬷随行,胡嬷嬷毛遂自荐,被曹氏指定为先锋,万一那阮家不讲理,断断不能让温鸢吃亏。
    曹氏交代了胡嬷嬷,又交代温辞,这才把一行人送出府。
    马车先到了临安衙门。
    温辞问了,才知几位大人们已然往阮家去了,他们也就立刻出发。
    阮家外头,黄嬷嬷下去摆了脚踏,车上的两姐妹却没有立刻下来。
    温鸢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再睁开时,见温宴看着她,她无奈地笑了笑。
    “不怕三妹笑话,大姐现在心里没有底,”温鸢轻声道,“我是不觉得她会寻死,可她要是真是自尽的,我这和离官司还打不打?
    在外头人看来,他阮家就是嘴巴碎,说了些难听话,其他并无错处,我却如此冷清,甚至‘逼死’婆母后还不消停。
    可我是一点儿也不想跟阮孟骋过下去了,两夫妻过日子,冷暖自知。
    真是有我自己也就罢了,硬要坚持到底,家里都要叫我连累了名声,我于心难忍。”
    这是一条人命。
    温鸢和阮陈氏的婆媳矛盾再是激烈,也远远没有到你死我生的地步。
    只是过不下去了而已,若为此背负上一条人命,温鸢忐忑又难安。
    甚至,这种“负罪”与愧疚的压力下,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选择,去继续做阮家媳妇。
    也免得连累温家叫人说道。
    温宴能理解温鸢的意思。
    温鸢不希望阮陈氏自杀,也要抛开意外,因为单纯的意外也足以让阮家大做文章,全推到她身上,可要是有内情,就意味着有凶手。
    凶案,发生在身边的凶案,谁听了不是一身的冷汗?
    温宴轻轻顺了顺温鸢的背:“先听听衙门怎么说。”
    温鸢颔首,强打起精神,与温宴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阮陈氏落水的池子在内院后头,小巧却有些深度,人若是掉下去是站不起来的。
    池上有石板桥,连通两岸。
    阮孟骋听说温鸢到了,黑着脸过来,哑声道:“这下高兴了?逼死了母亲,你这个毒妇!”
    温辞挡在温鸢前头,什么话也不说,一脸冷漠。
    温宴挽着温鸢,转眸看到了远处霍以骁的身影,便道:“大姐随我往那边去,大人们都在那儿。”
    温鸢熟悉地形,绕了一条道带着温宴过去,一面走,一面道:“那是他们两夫妻的主屋。”
    阮孟骋被忽略得一干二净,想要追上来,又越不过殿后的身形宽胖的胡嬷嬷,气得从另一边绕往主屋去了。
    让黄嬷嬷看顾着温鸢,温宴独自离开,站到了霍以骁跟前,乖乖巧巧着道:“请骁爷安。”
    霍以骁睨她:“不是不出门吗?”
    温宴笑眯眯地,又往前一步,用只有霍以骁听得见的声音道:“原就是为了让阮家死心、方便大姐和离,我才不去驿馆找你的,现在,阮家太太没了,和离官司都不晓得怎么打了,我就没有必要再窝在屋子里了。
    说真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那么喜欢骁爷,前两天没有出门,心里可不好受了。
    还好昨夜你来寻我,不然这一来一去几个时辰,我又要念上一年了。”
    霍以骁嗤了声。
    见不着他就心里不好受?
    那小狐狸回临安的这一年,不成了千年狐狸精了?
    他昨晚上过去,可丝毫没瞧出来这小丫头有半点儿的不好受。
    真真是满嘴胡话!
    霍以骁打定主意对这些胡话左耳进、右耳出,也就不接温宴的话,只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斗篷、手炉、雪帽子,裹得还勉勉强强像点样子。
    将就将就,差不多吧。
    总不能真裹成个球。
    想再暖和些,就得等京里的皮裘送到了。
    这一南一北,离得也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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