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婕妤当然记得,她和俞皇后两人,在幼年时,感情还是不错的。
    丰平四十三年,她们两个还在闺中,俞氏被当时还是中宫皇后的沈氏召见,赏了很多东西。
    俞氏说,沈皇后很喜欢自己,要把她指给八殿下。
    八殿下,便是当今皇上了,他当时还是皇子。
    冯婕妤的心一下子就烧起来了,她思慕他,他迎娶正妃时,她痛苦,他纳了侧妃时,她难过,但她知道,皇子的身边会有很多女人,也许她也有机会……
    可这个机会,被表姐占了。
    其他人和表姐,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她想尽办法,寻到了一个机会,成了八殿下的女人。
    哪怕那些手段,在这么多年之后,被他视作“会钻营”,但她得偿所愿。
    她和俞氏,自然也不可能再如孩童时一样。
    只是,冯婕妤也没有想到,那位因小产垮了身子而一直在庄子上养病的八皇子妃,最后还是病故了。
    她天真地以为,生下朱茂的许氏、刚生了朱晟的自己,以及怀着身孕的唐氏,三人都有机会被扶正。
    殿下先前对她不冷不热的,可这几个月,因为初生的孩子,两人关系融洽许多。
    许氏娘家一般,唐氏才刚怀上、不知男女,很可能,自己的机会最大。
    她,猜错了。
    她的表姐入府。
    不是以沈皇后曾经许诺的侧妃身份,而是继室,是正妃。
    也是皇上继位后的俞皇后。
    冯婕妤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俞皇后也不是什么心思纯良的人。
    一口一个“后宫女子因姐妹情深”,前些年没少弄一堆动作寻她麻烦。
    她当时因成欢受皇上喜欢,时常能见到龙颜,让俞皇后很是不喜和忌讳。
    也就是这两年,宫中新人多了,全是年轻貌美,皇上待她自不必她青春时,她和俞皇后的摩擦才少了。
    那些旧恨都在,让冯婕妤去跟俞皇后低头,这怎么可能?
    是,对恩荣伯府而言,也许差不多。
    冯婕妤亲生的朱晟靠不上了,俞皇后生的朱钰与冯家也是沾亲带故的,退而求其次,总要抓到根稻草。
    可对冯婕妤而言,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她绝对不会向俞皇后低头。
    再说了,她低头,俞皇后敢信她?
    要冯婕妤说,俞皇后怕不是等着朱晟再出事呢!
    这么多个皇子,少一个,多一份胜算,谁心里都有小九九。
    冯婕妤哭了一会儿,起身擦了擦双眼,硬着声,道:“恩荣伯府都靠不住,更别说其他人了,我们还是得自己想法子。我就等着霍以骁查,我就看看,是谁把晟儿当刀!”
    夜幕沉了下来。
    朱晟的府邸里,亮着油灯。
    以前是饮酒作乐,现在是借酒消愁。
    他这会儿已经是半醉了。
    正妃刘氏来扶他,被朱晟一把甩开。
    醉酒的人手上没个轻重,刘氏娇小玲珑的,被他一甩,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吓得两个嬷嬷赶紧上来扶。
    刘氏崴伤了脚,痛得站都站不直,见朱晟还要发酒疯,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干脆不理,瞪了几眼陪朱晟吃酒的美人们,自个儿回屋去了。
    等她一走,酒又开了一坛,一个个喝得七歪八倒的。
    齐美人招呼了两个婆子,把朱晟扶去了书房,自个儿跟进去,绞帕子给朱晟擦脸。
    夜更深了。
    一只黑猫大摇大摆地在皇子府里走了一圈,又飞快地离开。
    它跑回燕子胡同,跳进了西跨院。
    温宴睡得正香,被一个接一个打喷嚏的动静给吵着了,皱着眉头唤岁娘。
    岁娘披着衣服起身,打开门一看。
    阿嚏!
    地上的黑檀儿对着她就是一个喷嚏。
    黑檀儿进了屋子,又是三声。
    温宴这下清醒了,撩开幔帐,探着身子唤:“黑檀儿?”
    黑猫窜到了床边,一面打喷嚏一面骂,听得温宴哈哈大笑。
    岁娘听不懂,但她知道,她家姑娘几乎要笑得从床上摔下来了。
    温宴扶住岁娘的肩膀,稳住身形,边笑边说:“你先给它打一盆清水,它要洗脸。”
    岁娘应下。
    刚一备好,黑檀儿整个身子跃进去,在水里打了两个滚。
    温宴这才道:“它说,这个美人那个美人的,它看不出哪里美,只知道身上的熏香味道重得能熏死猫。
    每个人用的香料都不同,混在一起,更加可怕。
    它都要被熏得厥过去了。”
    岁娘:“……”
    能让不喜欢水的黑檀儿主动往水里蹦,可见是真的很可怕了。
    上一回,黑檀儿跳水里不肯出来,还是它打架弄得浑身是血的时候。
    黑檀儿拿脚垫子用力搓着脸,等满意了,才从盆里出来,甩了一地的水。
    岁娘给它铺了块毯子。
    黑檀儿往上头一倒,小脑袋抵着毯子,又是滚又是蹭,折腾了一盏茶的工夫,总算把自己收拾地像一只正经猫了。
    没错,那些混起来可怕的熏香酒味,闻着就一点儿不正经!
    翌日,朱晟醒来时,脑袋跟炸开了一样。
    宿醉就是这样。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齐美人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见他醒着,便道:“殿下,趁热喝了吧。”
    “不喝,”朱晟道,“醒什么酒,还是要醉的。”
    齐美人放下碗,在床沿坐下,替他按额头。
    “外面有消息吗?”朱晟问,“母妃怎么样了?成欢呢?”
    齐美人道:“奴也不知道,府外有御林守着,消息都进不来。”
    “真想递个消息,难道会递不了?”朱晟冷笑。
    “殿下,现在是风口浪尖,最严的时候,”齐美人道,“您忍上些时日,一定有办法的。”
    朱晟笑了笑:“我完了,他们一个个都不管我,只有你,你还跟以前一样。”
    齐美人弯着眼睛笑。
    “你去告诉他,”朱晟语气一变,“他们要是不想个法子出来,就别怪我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去。”
    齐美人的笑容凝在了脸上:“殿下……”
    朱晟哼道:“柒大人把事情办砸了,罪名都是我的,他们想得可真好!既如此,那就鱼死网破。”
    “您别说气话,”齐美人道,“奴会想法子转告主子的。”
    朱晟翻了个身。
    各个都是主子,可他,却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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