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小厮按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大爷?大爷?”
    温辞顺着他的劲儿,整个人往地上倒。
    他刚才看到了黑檀儿给的暗号,让他装晕。
    温辞此刻后悔不已。
    早知道那茶水里只是蒙汗药,他刚才咽下去就是了,现在人清醒极了,却要装昏迷,实在有些难。
    最难的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皮子。
    闭紧了太假,闭松些,颤得厉害。
    于是他只能改了改,装作半晕半不晕的。
    那丫鬟这才从门后出来,啧了声:“效果不怎么好?”
    “也许是耐药,”那小厮道,“不清醒也没事儿,没劲儿挣扎就行了。”
    丫鬟颔首,道:“交给你们了,我看他这样子,差不多两刻钟就会醒,郡主就在对面,等着看热闹呢,你们千万安排好。”
    小厮哼了一声:“这么一点事儿,还用你说?”
    丫鬟显然对那小厮有些忌讳,被呛声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后门走。
    小厮这时候才对那妇人和婆子道:“把人扶进去。”
    温辞被两人从地上架了起来,带进了屋子里。
    他走得摇摇晃晃的,整个人烂泥一样。
    垂着眼,低着头,不让边上人发觉他的神色,温辞的心里却是想着,还好他见过自家父亲喝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他不会装晕,那就学醉汉,融会贯通一样,差不多一个意思。
    小厮跟在他们后面,反手把门关上了。
    黑檀儿看得一清二楚,从树上跳下来,窜到温宴怀里,嘀嘀咕咕。
    温宴思路飞快,倒吸了一口气,她大概知道皖阳郡主要做什么了。
    隐雷从不远处过来,走到温宴跟前。
    今儿要紧,隐雷没有找其他人,亲自跟着温辞。
    温宴来不及跟他解释,取出一包药粉、一支吹管,又打开了装青梅的小罐子,给隐雷和岁娘各一颗。
    她自己也含了一颗:“我得把里头的人都药倒。”
    隐雷跟着霍以骁,见识过温宴几次迷晕人的过程,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用处的,又要怎么用。
    他当即把青梅含在嘴里。
    那股子酸爽直冲脑门,他本能地张大嘴巴哈气。
    原来是这么一股味道,难怪他们爷次次都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三人翻进了宅子,隐雷守着屋子的门,温宴把窗户纸戳了一小洞,药粉点燃,借着吹管,把白烟往里头吹去。
    屋里的人正忙着自己的事儿,压根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等闻到些味道,那小厮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什么味道?”
    他一面说,一面走出来看动静。
    刚迈出房门,他还来不及左右张望,就被侧身站在门边的隐雷一个手刀劈在了后脖颈上,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隐雷架住了那小厮,又赶紧拉上屋门。
    药粉起效很快,等婆子想到小厮离开又毫无动静时,她的身子已经软了。
    没多时,屋子里的妇人、婆子,以及装晕的温辞,都彻底昏了过去。
    温宴灭了烟,又给了隐雷一颗青梅,道:“八成是美人局,你替我把哥哥带出来。”
    隐雷点头,快步进了屋子。
    里头果然如温宴所料,那妇人自己脱了大半,温辞躺在床上,外衣已然被解开了。
    隐雷把青梅塞到了温辞的嘴里。
    温辞被刺激地咳嗽,刚刚有些意识,他赶紧重重咬了咬青梅。
    酸味在口腔里崩开,他几乎是一个哆嗦,清醒了一半。
    温辞整理了衣容,确定没有任何东西遗漏,由隐雷扶着出了屋子。
    屋外,温宴蹲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被隐雷敲晕的小厮。
    刚才黑檀儿说,那引路的丫鬟对着小厮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温宴就心生疑惑了。
    这会儿一看,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温宴认得这人。
    倒不是今生相识,而是上辈子就结了仇。
    此人不是什么小厮,而是皖阳郡主的面首,那副“四公子坠湖”的画,就出自这个人之手。
    温宴抬头看隐雷,道:“我改主意了。”
    原想着,药倒这几人,她把温辞带走,等皖阳郡主寻过来,那这美人局就是个寂寞。
    可现在,她要改戏本了!
    温宴道:“还有差不多一刻钟,你把这小厮的衣服剥了,扔里头床上。”
    隐雷:“……”
    温姑娘的这个奇思妙想,实在出人意料。
    而温宴说完后,自己冲进了屋子,把床上脱了大半的妇人剥了个干干净净。
    隐雷不会扯温宴后腿,照着办了,将那小厮搬进去时,还提醒温宴回避。
    要是被不干不净的东西招了眼,回头骁爷知道了,得罚死他。
    一男一女摆在床上,又把婆子挪到门边,一切安排好之后,把房门关上。
    隐雷在附近安排了马车,四人出了宅子,很快上了车。
    黑檀儿藏身在树上,看着里头动静。
    车上,温辞靠着车厢,把青梅吐了,又喝了好些饮子,这才恢复过来。
    他冲温宴笑了笑:“亏得有三妹在,否则真要叫人算计了去。”
    温宴摇了摇头,道:“皖阳郡主与大哥无冤无仇,她算计你,只是因为我。”
    “都是一家人。”温辞道。
    温宴抿着唇,心里暖暖的。
    仅仅只是五个字,但听得人舒心。
    因为是一家人,温辞信她。
    因为是一家人,温家上上下下,一起唱这出戏。
    因着是一家人,他们没有着了道。
    至于后手应对,温宴刚才都已经想好了。
    马车绕回了东庆街,而后入了一胡同,在这里,透过车帘,刚刚能看到那宅子的后门。
    差不多等了一刻钟,一声尖叫从宅子里传出来,撕心裂肺。
    不远处,一家胭脂铺子的楼上。
    给温辞引路的丫鬟对身边的皖阳郡主道:“您听,那妇人叫得还挺真的。”
    皖阳郡主哈哈大笑:“是叫得不错。那抓奸的人呢?该去了。”
    “您只管放心,”说完,丫鬟探头往窗外看,不远处,一个大汉带着两个人,迈着大步赶来。
    “怎么了?”大汉一面冲,一面大叫。
    街上的百姓本就被妇人的尖叫给吸引了注意,此刻越发好奇了,纷纷指着那门。
    “是这家里头的动静吧?”
    “别是大白天出了贼人吧?”
    大汉一把推开了门,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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