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的这窗子外头,对着的就是家中用来养鱼的水缸。
    昨儿下午才添过一回,黑檀儿此时正站在水缸边沿,垂着脑袋看里头肥硕的鱼儿。
    曹氏从前头过来。
    黑檀儿看见了她,重重喵了一声。
    屋里的桂老夫人和温宴都听见了。
    老夫人示意温宴推开窗户,她看了看黑猫。
    不得不说,心情好的时候,连不喜欢的猫猫狗狗,看在眼里都可爱极了。
    何况,自家这猫儿有官职,昨晚上还干了一件大事。
    桂老夫人又看向曹氏。
    曹氏冲着里头,笑着道:“老夫人,临安送了家书来,我这就给您拿进去。”
    桂老夫人坐直了身子。
    家书,是个极其顺耳的词。
    这把岁数的人了,家乡、故土是刻在骨子里的,若非为了自家前程与荣耀,桂老夫人绝对不会离开临安。
    远在千里之外,人会越发想念故里,桂老夫人也不例外。
    当然,她还是不喜欢安氏。
    不过是一南一北,老夫人懒得惦记。
    家书的主笔自然是安氏。
    桂老夫人不想看安氏的那手字。
    端正是端正,缺少灵气,字体又偏小,看起来伤眼睛。
    桂老夫人交代温宴,道:“宴姐儿念给祖母听。”
    温宴拆了火漆,粗粗扫了一遍,这才念了起来。
    信里说的都是些家常小事,但家人分隔两地,也就是这样的小事越发叫人挂心。
    温子览的公务一切顺利,而家中事务,大体都是温鸢在打理。
    温鸢管家还挺有些办法的,这几个月,与城中各处的人情往来也都和从前一样,没有怠慢,亦没有出错。
    最让人欣喜的是温章和温珉两个哥儿。
    玉泉书院的学生,其实课业差距拉得很大。
    倒不是先生们不会授课,而是书院里有真正来念书的,也有打发日子的勋贵子弟。
    温珉属于中游,这么念下去,走仕途差点意思,家里若有本事让他蒙阴,出去也不至于丢人。
    可那是之前。
    现在,在温章的督促和指点下,温珉开窍了,进步颇大。
    连山长方大儒都说,只要温珉能继续保持劲头,等他成年之时,亦能有一番成绩。
    温章自是不用说了,那就是块读书的料子。
    兄弟两人,上次月考,一个名列前茅,一个前进了好些名次。
    又说,前回京中去信叮嘱,让哥儿们练好骑射,府中不敢疏忽,除了书院里日常的武科,也给哥儿请了骑射师父。
    比起家中其他琐事,哥儿们的课业是最让安氏高兴的,与哥儿相关的事宜,她写了很多。
    桂老夫人听得也算津津有味。
    好事儿,谁不喜欢?
    连曹氏都是乐呵呵的。
    除了安氏的亲笔信,温章和温珉也都各写了一份,给桂老夫人问安。
    这两封,老夫人是自己看的。
    “好呀,”桂老夫人笑了起来,眼角皱纹不少,但她心情愉悦,“没什么比哥儿姐儿们争气更好的事儿了。”
    老夫人越想越深以为然。
    看看,皖阳郡主背着永寿长公主,傻乎乎地弄出那么些事儿来,最后不单单是自己要倒霉,而是连累了自家。
    这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若是桂老夫人自己,添上这么个讨债鬼,怕是连多活一天都觉得累!
    桂老夫人看了眼温宴,她想起了温子谅。
    诚然,温子谅的选择是“连累”了家里的,可桂老夫人却不会说儿子错了。
    平西侯府通敌的案子,如今看来内情颇多。
    温子谅在当时,选择了公理。
    留得青山在,是一种应对的方法,但据理力争、读书人一身气节傲骨,又有什么错?
    老夫人痛心疾首时,会怪儿子傻,可傻,并不是错。
    她对自己养儿子的本事,还是极其满意的。
    三个儿子,除了“情种”,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她多费费心,孙子、孙女们,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桂老夫人面带笑容,交代曹氏去写回信,要注意什么、提醒什么,她全部列了出来。
    “是了,”桂老夫人想起一事,又与曹氏道,“皇上让她们姐儿几个都学会骑马,前些天骑装都做好了,我看穿在身上都挺精神的。可不能光有花架子,你安排安排,趁着天还没有大热,让她们,尤其是慧姐儿、婧姐儿好好学学。”
    曹氏的笑容僵了僵,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不瞒您说,府里那两匹拉车的马,太过高大,不适合慧姐儿和婧姐儿这样毫无基础的。我倒想给她们挑一挑适合的,可这不是银钱差了些……”
    桂老夫人:“……”
    银子是定安侯府的大事。
    所以说,子弟不肖,全家倒霉!
    他们定安侯府若不是祖上出了个败家的,至于这么惨吗?
    还一惨、惨了数代!
    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桂老夫人也没有办法。
    温宴想了想,道:“我问四公子借马吧。”
    桂老夫人有些迟疑,曹氏直接道:“这、不太好吧?”
    温宴笑了笑:“不妨事,他知道我们府里一份银子掰成两半花。”
    曹氏:“……”
    桂老夫人:“……”
    事实归事实,这么直白,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出了正屋,温宴想着要去一趟西花胡同,她得把狄察自尽的一些状况跟霍以骁通个气。
    此时,霍以骁还在宫中。
    吴公公让朱茂等人走一趟御书房,也没有落下霍以骁。
    朱钰走出习渊殿时,见怪不怪的,嗤笑了声。
    朱茂拍了拍朱钰的肩膀,朝他摇了摇头。
    朱桓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霍以骁,倒是有些话想说,但朱茂和朱钰都在,他还是都先咽了下去。
    御书房里,皇上看着四人,道:“你们在习渊殿也学了不少时日了,今儿都给朕说说,都朝政都有什么看法。不要觉得这问题宽泛,各个衙门、地方政务,挑一样出来,说什么都可以。”
    几人具是一怔。
    只霍以骁匆匆抬眼看了看皇上,又垂下了眼帘。
    朱茂他们也许猜不到皇上的意思,但霍以骁知道了,这,将会是皇子们六部观政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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