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曦光,霍以骁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让隐雷打了盆井水。
    秋日的井水,比体温凉些。
    霍以骁不怕冷,绞了帕子擦脸,反倒觉得精神奕奕。
    因着要上朝,霍以骁看着时辰要出门,才刚走到书房外,就见隔壁院子,霍以暄打着哈欠,也出来了。
    毕竟是个勤奋苦读的书生,霍以暄习惯了早起,哪怕昨晚上喝多了,清晨也自然而然地睁了眼。
    且不论还没有出成绩,秋闱也只有科举的半途,前头还有春闱、殿试,霍以暄的书生路远没有走完,饶是昨儿才出考场,今日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醒了,就起来。
    活动活动筋骨,开始一天的功课。
    霍以暄看到了霍以骁,他定睛看了两眼,而后皱了皱眉头。
    “骁爷,”霍以暄道,“昨儿没睡?”
    就霍以骁的年纪,哪怕一夜不眠,脸上也不会有什么疲态,更别说什么眼下发青了。
    可霍以暄太熟悉霍以骁了。
    尤其是,他见识过先前霍以骁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是很精神,体力精力都跟得上,但和作息正常时比起来,还是会有不同。
    霍以暄很难把这种不同表述出来,但就是有这么一个感觉。
    听暄仔这么一问,霍以骁挑了挑眉。
    霍以暄同样习惯了他问五句、只答一句,犹自琢磨答案。
    下一瞬,一手做拳,直击另一手掌心,他想到了。
    “呦,纳采问名是今天吧?”霍以暄笑得很是欠打,“骁爷激动得睡不着?”
    霍以骁“呵”了一声。
    纳采而已。
    照暄仔这说法,他在正日子之前,只怕又要不知道多少夜,没法睡觉了。
    真正的原因,他没法说。
    霍以骁干脆不解释了,暄仔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随意地摆了两下手,出门去了。
    到宫门外时,文武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不少。
    众人都知道今儿要与定安侯府纳采,不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拱手给霍以骁道了声“恭喜”。
    下朝之后,正副使在奉天殿接旨,前往燕子胡同。
    温家宅子内,作为主婚人的温子甫一身朝服,伫立案旁。
    他挺直了背,身形紧绷,问立在身边的温辞,道:“为父这身还整齐吧?”
    温辞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一刻钟,这话,温子甫已经问了三遍了。
    温冯守在胡同口,遥遥的,见正副使仪仗出现在视线之中,他赶紧跑了回来:“快到了快到了。”
    温子甫一听,越发紧张了。
    比他去御书房面圣,都要紧张。
    仪仗入胡同,正副使下马。
    一切依着章程行进。
    待到了温子甫行礼之时,他忽然就放松下来。
    站哪里,走几步,面朝哪个方向,行什么礼,说什么话,温子甫背得明明白白。
    即便动作有那么些像偶人,但只要不出错,他就觉得自己应对得当。
    答了问名表,惠康伯和毕之安把问名表置于彩舆之中。
    温辞奉酒,温子甫敬了两位正副使,礼数周全之后,他又将人送出府。
    再之后,就没有温子甫的事儿了,待正副使回宫复命,这纳采问名才算完成。
    刻板、周正,事事皆是规矩。
    桂老夫人的脸上满满都是笑容。
    今日需要她参与的部分很少,可她喜欢这样的规矩。
    如此“按部就班”的行事,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是一场截然不同的婚仪。
    她是真的在和皇家结亲。
    哪怕章程简化了些,但依旧有皇亲特色,绝不是其他官宦之家结亲能够比拟的。
    只可惜啊,这宅子寒酸了些。
    若是在临安城,若是他们定安侯府,那才够气派!
    恨不能把整个侯府都搬过来!
    温宴一直待在西跨院。
    被问名的是她,可事实上,今日压根轮不到她出面。
    她仿若是个局外人。
    前世,她亦经历过这样的六礼,可再来一次,感触是完全不同的。
    若不是桂老夫人严肃、盯得太紧,温宴甚至都想藏身在月洞门后头,探头去看看。
    温慧与温婧陪着她。
    慧姐儿笑她:“没一点儿新妇的模样。”
    婧姐儿也笑:“父亲本就紧张,万一发现三姐藏在那儿偷看,吓糊涂了,弄错了步骤……”
    温宴眨了眨眼睛。
    二叔父也不容易,她不去就是了。
    另一厢,惠康伯与毕之安入宫复命,呈上问名表。
    因着是定下的人选,合八字也就是个流程,总归是什么话好听就合出什么话来。
    而礼部衙门,杜泓依旧是四平八稳,听两位侍郎说之后的安排。
    纳徵告期册封,原是这么个流程。
    告太庙自然又减去了,四公子依旧是公子,娶的妻子成不了“妃”,当然也就没有册封。
    规矩说复杂,也就那么一回事,说简单,得看宫里最后会简化到什么程度。
    当然,得等到秋闱放榜之后。
    京城的秋天长,金桂依旧未谢。
    贡院外,榜单贴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
    温辞来看榜。
    他挤不进去,干脆在边上等候,听榜下考生或欢呼或痛哭。
    霍以暄也来了,与温辞打了声招呼:“怎么不见温姑娘?”
    按说,温宴会喜欢凑这个热闹。
    温辞笑道:“纳采之后,不方便出门。”
    “是,”霍以暄道,“是我忘了。”
    这也怪不得他,主要是温宴向来不管那些规矩。
    又是翻墙、又是翻窗,大晚上挥着几子打群架的姑娘,实在让人联想不到规矩。
    他想,这会儿“老实”了,大抵也是被压着“老实”。
    等待之余,霍以暄道:“纳采前一晚,骁爷紧张得一整宿没睡着……”
    看了榜,温辞回到家中。
    曹氏迎出来,一副想问又不知道好不好问的表情。
    温辞扶住母亲的肩膀,带着她往内院去:“得去给祖母报喜。”
    曹氏顺着走了几步,脑袋嗡嗡作响,待到了桂老夫人门前,她才领会过来,一把拽紧了儿子的胳膊:“辞哥儿……”
    温辞只是笑。
    曹氏张了张嘴,也忍不住扬了唇角,放开了温辞,迈步冲进了正屋:“老夫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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