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暄重新坐了下来。
    没有催促,只等着温辞开口。
    温辞垂着眼帘,没有说话,反倒是先给霍以暄添了茶。
    “不是我拿乔,”温辞解释了一句,“实在是,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毕竟,感觉这种事情,很悬乎。
    温辞自认不是什么敏锐之人,周围旁人的情绪,他不能第一时间就领悟全部。
    说得通俗些,他没有那么会看人脸色。
    这是弱点,温辞自幼就晓得。
    家里人也清楚,无奈这事儿靠点拨无用,只能自己悟。
    桂老夫人和温子甫便教他,遇事多想、多思量,莫要心急着下决断。
    温辞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一如前回皖阳郡主之事,他就谨记着这些,不下决断,慢慢想。
    一觉睡醒,在一盆洗脸水里找到了答案。
    这一回,去杜老先生那儿拜年,温辞隐隐察觉到了同窗之间的怪异,可直到现在,他都很难解释清楚,那种怪异到底因何而起。
    “礼数都很齐备,”温辞斟酌着道,“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阴阳怪气,寻常说话,许是我多心了,他们似是有些排斥我……按说,我不下场比试,与他们并无冲突,大考在前,他们把心思放在我这里,并无必要……”
    霍以暄听明白了。
    温辞这个开口的人,都没有多少信心和把握,因而十分迟疑。
    说到最后,温辞几乎是苦笑着叹息了一声:“我周遭的事情,不该说来叨扰大公子。”
    霍以暄把茶喝了。
    他相信一个人的直觉。
    无论是敏锐还是迟钝,一瞬间的感觉,这事儿很难说。
    善意大抵不明显,但恶意? 却是无处掩藏的。
    霍以暄道:“既有感悟,不妨多留心。”
    温辞道了声谢,送霍以暄出门。
    霍以暄上了轿子。
    入了大丰街? 他挑起帘子? 交代小厮道:“就到这儿? 我先去以骁那儿。”
    住一条街就是这点方便。
    想串门,立刻就能串。
    霍以暄进去的时候,霍以骁正和温宴下棋。
    纵横黑白? 温宴从不是霍以骁的对手? 哪怕她从前就研究过霍以骁的棋路,但受制于实力,赢不了。
    霍以骁下棋慢条斯理? 看着是稳当人? 实则棋风凶悍。
    温宴支着腮帮子认真思考? 想着想着? 自个儿先笑了。
    怕是不行? 最多再几手? 她就得中盘认负。
    霍以骁自然也看出来了。
    手指尖捻着的棋子顿了顿。
    从头开始多没意思,要不然,他后几手给小狐狸放个水?
    让她起死回生,还能继续下一会儿。
    尤其是,发现还有生路的时候? 小狐狸会振奋起来? 很有意思。
    啪——
    一只黑乎乎的猫爪子拍在了棋盘上。
    左右双方皆是一愣。
    黑檀儿光拍还嫌不够? 又抚了两下? 棋盘上的棋子全乱套了。
    这下子,无论是认输的,还是放水的? 都没机会了。
    当然,恢复原样也不是不行,回忆刚刚进行的棋局,对两人都不是难事。
    可前头来禀,说霍以暄来了,霍以骁也就不提这局了。
    霍以骁离开,温宴把棋子收回棋篓里,对着黑檀儿一阵大笑。
    这猫儿,记仇是真记仇。
    除夕夜的仇,记到了现在。
    眼看着霍以骁要大获全胜,就来棋局里捣乱。
    温宴笑盈盈与它商量:“吃鱼圆吗?我让骁爷亲自给你打鱼泥。”
    圆溜溜的眼睛一转,黑檀儿喵了一声。
    另一厢,霍以骁听霍以暄说了事。
    说完了来龙去脉,他看向霍以骁,这人垂着眼,看不出眼中情绪,不晓得上心还是没有上心。
    “骁爷,”霍以暄道,“你大舅哥的仇家也不少。”
    霍以骁啧了声。
    温辞哪有什么仇家?
    便是如皖阳那样的,目的也是定远侯府,是温宴。
    何况,自打前回之后,皖阳被永寿长公主禁足,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过年都没有进宫请安。
    话说回来,原也不怎么请安。
    皖阳郡主不去太妃娘娘那儿,更不屑去拜俞皇后。
    霍以暄又道:“我想着,多留心些总没有坏处。”
    霍以骁一听这话,抬眼看他,语气里全是揶揄:“暄仔知道吃人嘴软了。”
    “呵……”霍以暄道,“我向来嘴软。”
    霍以骁睨他。
    是,嘴软,因为吃人的时候多。
    他们在临安才待了多久,那汤圆水晶油包,暄仔就替小狐狸说了多少好话。
    揶揄归揶揄,霍以骁其实也上心了。
    他这么个身份,温宴又有自家案子背着,在京城这样一个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小心些,就与小狐狸梦里似的,暄仔都见不到春闱的考卷。
    正屋里,温宴与黑檀儿达成了交易。
    霍以骁回来,与温宴说了一番。
    温宴的笑容凝了凝。
    她思路快,当即交代岁娘道:“回一趟燕子胡同,问问大哥,那几个怪异的同窗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岁娘应声去了。
    霍以骁抬眼看她:“你要寻上门去?”
    “我不去,”温宴重新露了笑容,“这不是有黑檀儿嘛!”
    霍以骁一愣,而后忍俊不禁。
    行吧,小狐狸如此娴熟,看来这种活儿,没少给黑檀儿安排。
    一只黑檀儿,哪里能同时看住几个人。
    温宴把黑猫抱在怀里,捏着它的爪子,道:“让那几只跟班去?也许能顶用呢?”
    黑檀儿十分不屑,它们能顶什么用!
    罢了,好歹算个猫头。
    可出发前,它得吃到鱼圆。
    温宴说到做到。
    放开了猫,她看着霍以骁,眼睛里全是笑意:“骁爷,今晚上,我做个汤吧。我在临安时吃过两回,今儿想吃。”
    霍以骁没说话,只拿眼神看她,意思是有话直说。
    温宴柔声道:“有些费力气,我胳膊没劲儿,你给我帮个忙?我们自个儿做,不麻烦厨娘动手。”
    自己做的,与厨娘帮忙的,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可霍以骁知道,温宴有时候就是喜欢亲力亲为。
    说了给她包汤圆,那就亲手揉面皮,又亲手搓猪油馅儿,煮或是炸,都是自个儿去厨房。
    那他,就帮个忙吧。
    毕竟,小狐狸那细胳膊,真的没有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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