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桂老夫人拒绝,曹氏也不坚持。
    “真生气、假生气都伤神,您保重身子,我先去前头看看。”曹氏说完 ,待老夫人点头了,她冲温宴柔和地笑了笑,便出去了。
    一出门,冷风拂面,曹氏脸上立刻又沉重了许多。
    是,她们备了戏本子,她们心里也有底,但这份生气,并不全是装出来的。
    曹氏是真的气!
    辞哥儿从小到大,在学业上花了多少心思?
    虽然比不得那些清贫学子吃苦,但做学问,从来就不是轻松事。
    眼下征程过半,中举了,结果有心人在背后嘀嘀咕咕,竟然诬陷辞哥儿舞弊。
    哎呦!
    去年桂榜提名时有多高兴,曹氏现在就有多生气。
    气得她心肝肺都在疼!
    曹氏深吸了一口气,被揉搓过的眼睛越发红了。
    屋子里,桂老夫人从被子里取出一红漆木盒子。
    里头装了好几样点心,桃酥、百合糕、杏仁酥,老夫人示意温宴自己拿,自己先吃了起来。
    猜到温子甫听了消息后会急忙回家,桂老夫人都顾不上好好吃顿饭。
    年纪大了,一日三餐定时定量,这会儿怪饿的。
    得亏宴姐儿机灵,给她带了盒点心来,桂老夫人才没有被弄得措手不及。
    老夫人讲究,决计不会在小事儿上露馅,她道:“吃小心些,沫子多,别掉到地上。”
    温宴不饿,尝了一块也就停了。
    她来得不算早。
    估摸着传言散开了,才来的燕子胡同,尽量快速地把状况与桂老夫人与曹氏说了一遍。
    “上元时候才弄明白那几个同窗是什么意思,再联系开印的第一场大朝会,慢慢摸到点线索。”
    “骁爷与皇上提过春闱恐有些不太平,皇上有数,便是听了传言,也不会采信。”
    “兵部里人心也乱,有人怕狄察被翻出来,更有人怕骁爷借此从尤侍郎之死再去翻平西侯府的案子,沈家也想跟着动。”
    “我琢磨着? 不如我亲自操刀,先把流言放出去。”
    没错,秋闱评卷不公的消息是温宴放的? 绕到温辞头上的那一圈? 也是温宴绕的。
    朱茂似是还没有出手的打算? 可能还想等一等,等更多考生抵京,等春闱就在跟前? 那时候一下子来平地惊雷。
    唐云翳在定方案? 天晓得他会从哪个角度入手。
    既如此,温宴先行,乱了朱茂的步调? 也把唐云翳的行动“控制”住。
    她上辈子和唐云翳打过交道。
    那人极懂借势? 也很会讨长辈欢心。
    不止在沈家受宠? 连永寿长公主都很重视他。
    唐云翳爱借势? 那么? 温宴就给他借。
    风声放了? 之后怎么安排,如何应对,温宴都把思路与桂老夫人说了。
    老夫人有经验,补充了一些细节,最终敲定戏本。
    照着唱就是了!
    论装样子? 桂老夫人一辈子还没有怕过谁!
    温宴倒了茶给桂老夫人漱口。
    老夫人收拾好自己? 又收拾点心盒子? 确定没有沫子落下? 她往那儿一躺,又是一位气急攻心、病容满面的老太太。
    温宴知她性子,特特拿镜子给她照。
    “还是我们临安的粉好? 细腻,抹在脸上,根本不假,哪怕是大太阳底下,也不会被人看穿了。”桂老夫人很是满意。
    温宴道:“又得劳您辛苦了。”
    桂老夫人轻哼了一声。
    看,宴姐儿不止机灵,还懂说话。
    就这么一句,上下嘴皮子一碰,不费精力,就能让出力气的人心里舒服。
    “还能为子孙辛苦,是老婆子福气。”桂老夫人道。
    温子谅出事时,她在临安,除了操心,没办法辛苦,连出把劲儿的机会、路子都没有。
    也有一些年轻时认得的人,早早就西去了,什么子孙福、子孙苦都没尝到。
    她现在还能做些事儿,算是福气好的了。
    再说了,这戏不难,她信手拈来。
    桂老夫人睨了温宴一眼。
    说起来,家里这么些人,论装什么像什么,宴姐儿最能耐。
    二郎媳妇也还不错,就是不怎么擅长哭惨,刚让她哭,她还得硬揉眼睛才揉红了。
    这种倒霉戏码,倒是适合三郎媳妇,并不是她的技巧多么出色,而是她就那性子,照着她自己平素模样来,就行了。
    “你明儿只管照着想好的去做,”桂老夫人交代温宴,“别看辞哥儿性子平、温吞,但他能扛得住事,关键时刻,也不会失手,老婆子对他有信心。”
    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地,还分两种,别人迫的,和自己逼的。
    桂老夫人赞成温宴的选择,与其等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捅刀子,不如自己先来,把生路抓在手里。
    若是能再早些与她通个气,让老人家能早早掌握状况,那就更好了。
    毕竟,这把年纪了,多几次大起大落,吃不消。
    温宴笑道:“我对大哥也有信心,什么舞弊,我们正面给它堵回去!”
    与老夫人说完 ,温宴起身出去。
    院子里,西厢房的窗户开着,温慧就坐在窗边,一见温宴身影,赶忙招手:“阿宴,阿宴!”
    温宴走过去。
    温慧问:“真的没有事吗?”
    “能应付。”温宴道。
    温慧探出身子,附耳问道:“是不是还跟前回一样,是装样子给别人看的?你快告诉我,不然我夜里睡不着。”
    不止是温慧,温婧都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温宴。
    温宴忍笑,叹气道:“怎的会这么想?大哥可倒霉了!”
    “我知道了,”温慧瘪了瘪嘴,“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说完 ,她的身子退了回去,朝温宴摆了摆手:“阿宴回大丰街吧。哎,大哥太惨了,我都可怜他。”
    这一声“哎”,被温慧叹出了百转千回,温宴险些破功。
    前头院子里,温子甫苦闷极了,在廊下来来回回地踱步。
    温辞的屋子吹灯了。
    温子甫回来时,明明还有光亮,等他去内院说了几句话,这里就暗了,显然是儿子压根不想跟他细谈。
    可这是睡觉的时候吗?
    月亮都没出来呢!
    温子甫犹豫再三,决定隔着门板说几句。
    应该能听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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