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皇上面容难掩疲惫。
    再懂得皇家兄弟内耗,再是从前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轮到他成了龙椅上的那个爹,依旧会心痛。
    皇上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人呐,就是如此之矛盾。
    听见脚步声,皇上抬眼看去。
    见霍以骁跟着吴公公进来了,皇上颇有几分讶异。
    他还以为,刚才以骁说走,是真的走了。
    “没有回千步廊?”皇上问他。
    霍以骁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下。
    面前,还摆着吴公公来不及收走的点心茶水。
    点心放一会儿不妨事,茶水自是已经凉了。
    “没有吃饱,再来吃几口。”霍以骁漫不经心道。
    皇上哼笑了一声,明知他胡诌,可兴许是因为皇子们内斗太过心累,听以骁说吃吃喝喝,竟然让他觉得放松了几分。
    吴公公闻言,迅速换了热茶。
    霍以骁道了声谢,吃完了一块糕点,道:“我刚与吴公公说,我在外头时候,没有听见您骂大殿下,更别说砸东西了。”
    皇上道:“怎么?”
    霍以骁道:“您以前骂我的时候,可没省劲儿。”
    皇上一听这话,火气蹭蹭上扬。
    他自认待以骁宽厚,回回被气得头晕脑胀,也就是把人赶出去而已。
    骂倒也骂过,那是以骁实在太不像话了,什么不能说挑什么说,他怒火中烧时,罚他跪过。
    跪也跪不了多久。
    时间差不多了,不说吴公公来求情,常宁宫也使人来了。
    这一点,以骁心里应是清楚的。
    这么说,就是以骁想这么说。
    这孩子,说话戳心窝子的本事,向来修炼到位。
    “骂了有用才骂,”皇上哼了声,“骂也不用的事儿,朕还说什么?”
    霍以骁道:“您竟然觉得骂我有用?”
    皇上:……
    得,又绕成圈子了。
    皇上气无奈了,道:“有话直说,别跟朕绕圈子,朕晕着呢。”
    “您让我直说的,我就真只说了,您罚轻了,”霍以骁道,“闭门思过,跟没有罚一个样。”
    皇上挑了挑眉:“朕以为,你先前退出去,是不想掺和朕处置茂儿。”
    “是,不想掺和,这种事,谁掺和谁倒霉,”霍以骁说得很直接,“我让您罚狠点,您哪怕一时依了我,等事情过去了,都得怪我。
    若是三殿下运气好,养得周全,走路几乎看不出跛,而大殿下罚得极重,您越发心疼他。
    成了那样,其实也不奇怪,人之常情。
    大殿下毕竟也是您的儿子。
    从我本身而言,我闭嘴最好,您今儿气急了要贬他为庶民,还是根本不在意还劝昭仪娘娘与三殿下别计较,都是您的事儿,我左右不得罪。
    可那样,损得是您。”
    皇上定定看着霍以骁,道:“说下去。”
    “您儿子真不少,娘娘也多,一个个有样学样,可是热闹了,”霍以骁道,“大殿下这会儿也不服气吧?闭门思过,能思几个月,等回头出来了,再来这么一回。
    还有三殿下,虽无性命之忧,但脚废了,反正皇位没戏了,不如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大殿下的腿也打断了。
    我可不保证,还能再救一回。”
    皇上皱起了眉头:“桓儿不是那等性子的人!”
    “谁知道呢?一帆风顺时是一个性子,蒙难时又会是什么样?”霍以骁指了指自己,“我前些年疯起来什么样,您是见过的。”
    说到这里,霍以骁顿了顿。
    他想,眼前的这位皇上,还是见识少了。
    若是阿宴梦里的那一位,见过他吃寒食散,见过他大冬天的跳御花园的湖,定然体会更深。
    人生际遇,果然是福祸相依。
    皇上听进去了些,叹了一声:“朕又何尝不理解你的意思,朕只是……这样吧,早些把你的事情定下来,局势稳固了,大半都能歇了,还不肯歇的,那是自寻死路。”
    “您肯让真相大白?”霍以骁问。
    皇上重重抿了抿唇:“以骁,你一定要让朕这么难堪吗?”
    霍以骁道:“那样,不更显示出沈家当年的迫害之深吗?我只想名正言顺地给我娘磕头。”
    皇上没有说话。
    他一瞬不瞬看了霍以骁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
    霍以骁想了想,又道:“诚然,我能如您所想的,先有个身份,等将来再来为我娘证明。
    我可以等,只要我活得久,我要认亲娘,谁也拦不住我。
    可是,我仅仅是个记名的嫡子,能让大殿下、让其他娘娘、小殿下们如您所愿,都歇了吗?
    他们恐怕不会歇。
    我无所谓,今儿这种事儿,多掺和几次罢了。
    您可能就吃不消了,儿子再多,也经不住那么耗。”
    皇上的脸色青白青白的。
    吴公公垂着头,心情沉重。
    这份孝心,当真特别。
    四公子是为生母在争取,也是为自己谋求利益,但同时,亦是为了皇上考量,好意是非常好意,就是这话……
    谁听谁心里憋得慌!
    皇上只怕就更憋了!
    霍以骁说完这些,没有再继续说,让皇上慢慢整理去,自己一块接一块吃点心。
    吴公公看他这么气定神闲,不由也跟着想:盘子里没有几块了,要不要再上一些?
    还好,在吴公公想好之前,皇上先开了口。
    “朕愧对你母亲许多,”皇上道,“你母亲离开之时,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后,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顾不上那些,她当时顾我的命已经精疲力尽,”霍以骁抬眼看着皇上,“我那小舅子拜访过孔大儒,听他说了很多江陵事情。”
    皇上呼吸一紧:“孔大儒怎么说的?那年事情,他对朕说得都不够细致。”
    “以孔大儒的说法来看,”霍以骁促笑了一声,满满自嘲,“就是我跟您说的,我能活着,也挺巧的。”
    皇上垂下了眼帘。
    心脏像是被扎了一刀子一样。
    可他没有让以骁停下来,反而,耐着心痛,听他说下去。
    霍以骁道:“为了尽快杀光追兵,我得做饵,孔大儒抱着我去村子里讨吃食,运气好时有两口人奶、或是牛奶,运气不好时,几口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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