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时候,整个千步廊左右,都知道四公子不高兴了。
    倒也不是霍以骁闹出了什么事,甚至于,可以用“老实”来形容他,但明眼人都知道,四公子憋着一肚子火。
    此时此刻,就像是那夜的小蝠胡同,菜油倒了满地,只要有一点儿火星子,就……
    说起来,四公子原就是这性子。
    冷漠又疏离。
    不理事时,眼神都不会给一个。
    一旦真被惹着了,跟炸药桶子似的,不炸出个大窟窿来,哪能收场。
    好在,只要别去点这个炸药,倒还不至于牵连无辜。
    袁疾战战兢兢,就怕霍以骁撒气撒到他脑袋上,而这一次,他即便去向唐云翳求救,唐公子也没有心思来管她。
    刑部衙门里,朱钰绷着脸用午饭。
    即便是他,这时候也不会去惹霍以骁。
    倒不是惹得起、惹不起的事儿,而是,没有必要。
    沈家正进退两难,朱钰得给沈家省点儿事情。
    而且,父皇的态度摆出来了。
    他想“息事宁人”,所以,他让霍以骁带着温宴去挑东西。
    霍以骁勉勉强强低头,朱钰这时候把炸药桶点了,与父皇的心意背道而驰,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当口,朱钰又一次想起朱晟的好来。
    若是朱晟在,还怕没人点火?
    朱茂不是点火的料,他现在避之不及,朱桓如今和霍以骁同仇敌忾,几次挑拨都没有收效……
    说起来,还是底下的皇子们年纪太小了。
    一个都用不上。
    若要火上浇油……
    朱钰认真想了想,还得永寿长公主露面。
    以长公主的性情,总不会愿意吃这么大一个亏,还不讨回些什么。
    想来,沈家那儿已经给长公主递信了,再等些时日……
    朱钰琢磨着等,顺天府里却没有闲着。
    不可能是定安侯府告皖阳郡主,毕之安就把小蝠胡同的案子就这么递上去,他审了褚东家好几回。
    褚东家已经彻底认栽了,可他供不出上家。
    毕之安对此亦不意外,拿银子办事的棋子,吐不出有用的消息来。
    小蝠胡同的菜油大抵也是上线做的,让这颗废子顶了罪。
    如此一来,就无法从褚东家追溯到皖阳郡主。
    当然,皇上未必会介意。
    毕之安岂会不懂皇上的想法,皇上不过是借题发挥,与沈家磨一磨。
    他毕知府查来查去,最后从褚东家这条线查出一个与郡主无关的黑手来,那他才是完蛋了!
    可他又不能不查。
    衙门做事,有衙门的规矩。
    如此不清不楚、毫无证据的案卷,永寿长公主找上门来,他们顺天府不好交代。
    再者,皇上等着让他满意的案卷。
    不是推测,而是铁证。
    这会是皇上与长公主、与沈家拉锯时的助力。
    毕之安翻看着案卷,一脸凝重。
    还能从哪里入手呢?
    正沉思着,外头小吏通禀,说是“四公子夫人来寻温大人”。
    温子甫起身,快步出去。
    温宴抱着黑檀儿,冲温子甫笑了笑。
    温子甫提着的心落了大半。
    他极其挂念桂老夫人的身子,担心温宴过来是说老夫人病情反复,此时见温宴笑着,就知不是坏消息。
    哪怕,温宴的笑容并不灿然,可以称之为无奈的苦笑。
    “宴姐儿,”温子甫道,“怎么过来了?”
    温宴道:“祖母让我来给毕大人道谢。”
    温子甫听了,便引着温宴到了毕之安跟前。
    “那日前街上,引起了那么大的麻烦,祖母很是过意不去,”温宴道,“只是她老人家病着,起不来身,不能亲自来给大人道谢。”
    毕之安自是谦虚了一番。
    礼数周全了,温宴没有急着走,反而问温子甫:“考生们的状况还好吗?往年都是各自安顿,今年住在一块……”
    倏地,毕之安的眉头皱了皱。
    温宴之后说了什么,毕之安都没有注意去听,他在反反复复想这前半段。
    小蝠胡同的险情,固然是因为考生聚集,可考生聚集,最初引起的流言飞传。
    从秋闱不公、有人舞弊,到推出来那人是温辞,速度太快了。
    不止是有人在推着流言走,也是考生都一批一批地集中安排。
    是了。
    褚东家年前就收了银子,造谣是一条长线,那考生的聚集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真的是凑巧?
    那天,李三揭和覃柏来顺天府,寻了蔡知事。
    毕之安模模糊糊听见几句,覃柏之所以会在大朝会上提出关照考生,是由于蔡知事的提醒?
    思及此处,毕之安一下子来了精神。
    既然褚东家那儿问不出线索,蔡知事口中也许能探得一二。
    总归是死马当活马医,问不出来,也不会更差。
    毕之安背着手走出了书房,去找蔡知事。
    蔡知事负责城中铺子宅子的买卖租赁的登记事宜,这几日也不得闲,又是整理京中所有油铺的信息,让衙役们多少再过一遍,又要调查褚东家名下的所有资产,看看是不是能从中发现些与郡主联系的端倪。
    毕之安一进去,蔡知事就抬起了头。
    “可有进展?”毕之安问道。
    蔡知事摇头:“暂时没有更多的收货了。”
    毕之安叹息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蔡知事讪讪笑了笑,听毕之安倒苦水。
    “郡主、郡主才多大了,以前是不羁了些,现在,”毕之安哼了声,“现在敢指使人去放火了!
    我倒现在都后怕,若是那夜京卫指挥使司没有把人拦下,小蝠胡同真烧起来……
    啧!这会儿在牢里待着的就是你们毕大人我了!
    哎,我那天好像听说,是你跟覃学士提起考生不容易的?”
    蔡知事一愣,抿着唇没有答。
    毕之安见他如此神色,反倒是笑了笑:“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提出来,这又不是坏事,那些举子都是朝廷的后起之秀,安顿好他们也是应当的。不怪你们,实在是郡主……”
    蔡知事这才放松了些:“不瞒大人说,下官也是后怕不已,年节里就是与覃学士说家常时一般说起来,确实是一片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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