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翻到了天黑,黄卜庆如同被走路被鬼打墙一样,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按说,这个思路是能说得通的,偏偏,走起来就是原地踏步。
    眼前的那一层迷雾没有散开,始终是差一口气。
    黄卜庆只能先放下文书,从库房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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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那儿,朱桓和霍以骁前后出来,看样子是要下衙回去了。
    隔着半个院子,黄卜庆与两人行了一礼,而后,看了一眼天色,摸了摸下巴。
    李三揭当时翻了一个通宵。
    梁归仲翻到了深更半夜。
    可能,就得等到三更天,又困又乏时,脑袋会突然灵光那么一下?
    要不然,他也试试?
    试试就试试。
    黄卜庆决定今天不走了。
    让小厮回府递个话,再捎些吃食垫一垫,他今儿就歇在衙门里。
    黄卜庆下定决心,目送朱桓和霍以骁离开。
    朱桓神色轻松,与霍以骁说着些什么,虽然称不上兴致勃勃,但整个人透着股愉悦。
    黄卜庆看在眼中,忽的想起在刑部衙门看到的朱钰,两厢一对比,足以见眼下两人处境的不同。
    沈家不行了。
    皇太后在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一天的到来,也仅仅就是七八年而已?
    人走茶凉,昨日再是风光,也抵不过今朝风雨。
    今朝?
    今朝!
    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黄卜庆倏地睁大了眼睛,连心跳都快了几拍。
    是了。
    本朝没有官方开采过,不等于前朝没有。
    文书里不曾记载,大抵是那矿石因各种缘由,不再适合提炼加工,整个炉子也就废了。
    可它若是存在过呢?
    黄卜庆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只可惜,前朝废弃的炉子,他在库房里翻遍文书,恐都不会有任何收获。
    这个需得去当地调查,亦或者是,从地方志上一窥究竟。
    京中有藏书楼,收有各种地方志,这个时辰自是无可奈何,得白天过去,最好能与主家有些交情,方便借阅。
    看来,今日夜里的计划,是要改一改了。
    黄卜庆叹息一声,忽然又想起一桩事儿来,他思路转得飞快,当即拿定主意,快步追出了院子。
    走道上,官员三三两两。
    三殿下已经回宫了,远远的,能看到轿子离开。
    四公子从隐雷手里接过了缰绳,纯黑的高头大马甩着脖子。
    黄卜庆赶紧上前:“四公子,我有一事,想与四公子商量商量。”
    闻声,霍以骁转头看向黄卜庆:“黄大人请讲。”
    黄卜庆堆着笑,道:“我若是没有记错,霍大人的夫人是岭南出身?”
    霍以骁颔首:“确实。”
    黄卜庆又道:“不知霍府之中,有没有保存着岭南的地方志?不论是哪一年编修的,我想借阅借阅。”
    寻常而言,私人收着地方志的,要么是藏书之家,要么是远居的游子、远嫁的姑娘,离开故土,靠那些书籍寥解思念之情,越是通文识字的人家,越会有这样的习惯。
    霍以骁眉峰一扬。
    黄卜庆好端端开这个口,定然不是太闲了想翻书,定然是与手中的政务有关。
    而且,恰恰是岭南。
    “黄大人是有什么线索想从地方志中验证一番?”霍以骁问。
    黄卜庆答道:“如四公子所言,确实有些想法。”
    霍以骁道:“大伯娘有收着一套,黄大人想借,随我走一趟吧。”
    既是同行,霍以骁就没有骑马,与黄卜庆一块到了大丰街,进霍家大宅借了书。
    书册多,还要搬运,霍家甚至还让小厮推了辆板车,一路送到黄家。
    黄卜庆再三道谢,全搬进了自己的书房里。
    换个地方,一样熬一整夜。
    另一厢,朱钰坐在酒肆雅间里,抿了一口酒。
    与往日热闹相比,他今儿没召任何人一道玩闹,只柳宗全陪着。
    有人敲了敲门。
    柳宗全起身,开门与外头的人交谈了几句,又重新把门关上。
    朱钰抬着眼皮子看他:“怎么说?黄卜庆跟霍以骁做什么去了?”
    柳宗全答道:“去了霍家,黄大人借了一板车的书。”
    “借书?”朱钰满脸莫名其妙,“借的什么书?”
    柳宗全摇了摇头:“不敢跟得太近,不知道借了什么。”
    朱钰气得骂了一句。
    今儿在刑部衙门,他就对黄侍郎的举动很是担忧。
    黄侍郎先和霍以骁去了都察院,他说有东西要查证,朱钰本能地觉得不妙。
    柳宗全去隔壁问了问,只晓得那两人进过存着铁器的库房,更多的,就问不出来了。
    不过,就只是这些,也够让朱钰提心吊胆了。
    他们会从铁器上发现什么?
    朱钰倒是还想问问金侍郎,又担心被敏锐的金侍郎识破些什么,只能作罢。
    柳宗全让人盯着黄卜庆,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结果,黄大人跟霍以骁一块离开了千步廊……
    最后、最后是借书。
    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这是黄卜庆与霍以骁拉关系、讨好他的手段?
    就霍以骁那性子,会吃黄卜庆这一套?
    朱钰越想越烦,一连饮了三盏酒,问柳宗全道:“林场那儿还没有安排好?跟着我们得了那么多好处,事到临头,畏畏缩缩!袁疾那胆小鬼都知道死到临头就别心存侥幸!”
    “三司的人盯着,行事就得谨慎些,免得适得其反,”柳宗全说完,见朱钰冷着一张脸,又道,“再谨慎,我猜也差不多了。”
    朱钰哼了声:“抓紧。”
    赶在宫门关闭之前,朱钰回了宫。
    酒气上涌,春风一吹,整个人晕晕乎乎,进了庆云宫,他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光怪陆离的梦境追着他,他在长长的、倾斜的甬道之中,身后,无数的铁棍翻滚下来,铁器碰撞声在甬道里回响,他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才能不被铁棍砸倒、淹没。
    “啊”的惊叫一声,朱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挺身坐起,大口喘气。
    他浑身都是汗,湿哒哒的,难受得要命。
    守夜的内侍赶忙过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朱钰问。
    内侍答道:“快四更了。”
    四更的京城,多数地方,都静悄悄的。
    黄卜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时不时打两个哈欠。
    忽然间,他的眼睛一亮。
    把手中的这一段文字又反复念了两遍,他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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