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放下手中文书,转头看向窗外。
    隔着半个院子,那厢说话的内容无法每个字都分辨清楚,只是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传过来。
    西域、铁器、承天府……
    朱钰的脸色白了。
    “柳宗全。”朱钰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他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没有伴读了。
    柳宗全进了大牢,和柳仁沣一块。
    往常碰上这样的事情,朱钰都会让柳宗全去打听清楚,现在缺了这么一个人手,他只好交代伺候他的内侍去办。
    内侍问了一圈,回头禀了:“说是柳仁沣交代了铁器去处,三司已经去核实了。”
    朱钰握着双拳,问:“他还交代了什么?”
    内侍摇了摇头:“不清楚,外头没有说。”
    朱钰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是柳仁沣没有说,还是说了、却没有被三司传出来?
    即便柳仁沣今儿没说,明日会不会说?
    一时之间,朱钰都弄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把柄落在柳仁沣手里。
    若是柳仁沣至死都要寻他麻烦,他能不能全身而退……
    朱钰不知道,额头汗珠细细密密冒出来。
    顾不上下衙与否,朱钰直接从户部走人,去宫中见俞皇后。
    俞皇后颇为讶异:“钰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朱钰瞪了眼左右。
    俞皇后赶紧把人都屏退了。
    “柳仁沣说出了铁器下落,”朱钰吞了口唾沫,“母后,他还会不会再说什么?”
    俞皇后的身子晃了晃。
    是的,她一直知道,他们母子的蛰伏计划之中,最有可能的变数就是柳仁沣和柳宗全。
    “他提到你了吗?”俞皇后勉强稳住心神,问。
    朱钰摇了摇头:“迟早的事。”
    说起来,柳仁沣真是虎狼心肠!
    那些贪赃枉法的罪事,是柳仁沣自己做的,纵容妾室的娘家,也是柳仁沣自己纵的。
    虽说江绪在背后搅和事儿,但柳仁沣被三司逮住,全是他自己的缘故。
    且事事都让三司握住了证据,根本无力回天。
    柳仁沣要怨恨要不满,冲着三司去,冲着蜀地去,作甚要来连累他朱钰?
    朱钰越来越气、越想越着急,怪只怪,三司下手太慢了,还让柳仁沣死到临头还牵扯旁人。
    俞皇后咬着唇,思量了一番,道:“他要想说,他早说了!
    依我看,他是在垂死挣扎,吐一件事儿,能拖延一阵子,活一天算一天!
    他此番出事突然,家中没有任何准备,他大抵是想谈条件。”
    “什么条件?”朱钰问。
    “柳仁沣必死无疑,柳家女眷,要么流放,要么充入教坊司,总归有条命,”俞皇后猜到,“这些人往后如何,还需要人照顾。”
    朱钰听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柳仁沣。”
    俞皇后拉住朱钰,劝道:“哪怕一时间谈不妥,也不要急切,耐着性子些,兔子急了都咬人,别叫那柳仁沣给咬了,等熬到他柳家断头,这次危机就过去了。”
    朱钰应下。
    从宫中出来,朱钰坐着轿子到了大牢。
    听说他要见柳家爷孙,小吏们十分为难,可架不住这位是皇子,拦又不敢拦,只能放他进去,又紧紧跟着。
    朱钰嫌得要命,喝了两声,才把人敢开些。
    听见他声音,柳宗全循声看了一眼,又看向柳仁沣:“殿下来了。”
    柳仁沣呵呵一笑:“你觉得他为什么来?”
    想他柳仁沣,先被拘在宅子里,昨儿下狱,前后那么多天,朱钰都没有露过面。
    此时过来,大抵是听说了吧。
    柳仁沣看穿了,就想再听听朱钰能说出些什么来。
    朱钰走到牢房前。
    小内侍搬了把杌子来,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扶着朱钰坐下。
    “柳大人在里头吃苦了,”朱钰对柳仁沣说完,又看向柳宗全,“你也是,这么多年习惯你伴在边上,这两天缺了你,还挺不适应的。”
    柳宗全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也就只能笑笑。
    柳仁沣席地而坐,态度寻常:“劳殿下来这地方探一趟。”
    “昨儿就该来的,”朱钰叹息了声,“案子后续,我帮不上忙,但只要能帮上的,柳大人开口,我一定帮。”
    柳仁沣心里冷哼了数声。
    朱钰若是真的愿意施援手,柳宗全先前就不会次次碰壁了!
    不过是害怕他再说出些不利的话,朱钰才来这里摆姿态。
    他柳仁沣岂是会被这种手段收买的?
    反正要死了,去底下看场热闹的戏,不比听朱钰假惺惺强吗?
    这么一想,柳仁沣叹道:“也没有什么念想了,一家老小都得跟着上路,黄泉路上有人扶一把,也不算孤苦伶仃。”
    朱钰碰了个软钉子,眉头一皱。
    念着俞皇后的交代,他才勉强克制住脾气:“柳大人莫要这么说,案子还没有判……”
    柳仁沣笑着摇了摇头:“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官场纵横,赔了全家性命,是我柳仁沣行事出了岔子。只可惜,不能让宗全多陪伴殿下几年……”
    论打太极,朱钰压根不可能是柳仁沣的对手。
    说了好一会儿,朱钰既没有机会开口表示能安顿女眷,柳仁沣也不松口透露绝不会拖朱钰下水。
    朱钰这等脾气,忍到现在,也忍不住了。
    怕发作起来适得其反,朱钰只能起身告辞,匆匆离开。
    柳仁沣看着朱钰的背影,又笑了笑。
    城府太浅,藏不住事啊。
    朱钰若是不来,柳仁沣还看得起他,可朱钰匆匆来了,让柳仁沣越发看穿此人性情。
    柳宗全一直在边上,几乎没有开过口,到了此刻,肩膀垂了下来。
    祖父说得对。
    殿下没有意思,远不及四公子。
    大牢外,朱钰一走出来,就气急败坏地踹了柱子一脚。
    母后猜错了,柳仁沣根本不肯与他们谈条件,他兴许、兴许是要和三司买命?
    这个念头从朱钰脑海里一闪而过,惊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照顾几个女眷,哪有直接买命好?
    柳仁沣自己活不了,柳宗全也够呛,但柳家还有其他幼小男丁!
    承天府那么远,只要三司点头,押运途中换个人、或是借口夭折了,轻而易举!
    他若是柳仁沣,也会选择“卖私运铁器的真相换子孙性命”!
    柳仁沣肯定、一定、确定会卖了他、拖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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