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心情沉重地去,越发沉重地回。
    朱茂问了她状况。
    章氏含糊道:“祖母病着,说是恐怕就这几个月了,父亲与母亲都顾着祖母,分身乏术。”
    朱茂皱眉。
    文兴侯府又不是破落户,不至于连个伺候老老人的人手都没有,怎么会乏术?
    不过,章家人素来孝顺,这他一直知道。
    老夫人既大限将至,文兴侯夫妇无暇他顾,倒也有可能。
    朱茂挥了挥手,不再问了。
    章氏暗暗松了口气,回屋里去了。
    若是往日,朱茂大抵就看出她说话不实了,今儿大抵是酒半醒不醒的,心思也散,叫她蒙混了过去。
    打发了侍女,章氏叹了一口气。
    祖母病情是真,但父母也并非不为她考虑。
    父亲说得很明确。
    罚殿下禁足,已然是恩典了。
    皇上在朝堂上坦言旧事,那就是下定了决心,要把皇位传给那一位。
    而且,以赵太保与金太师近日出入御书房的次数,皇上此举必然与他们商量过。
    君心、臣意,那位都占了。
    大殿下收了心,太平些,等年节时各方求个情,解了禁足,以后安稳度日,倒也可行。
    若是殿下还想再争,那文兴侯府,不止不愿意帮忙,也要与殿下划清界限,免得被拖下水。
    父亲说得重,母亲后来说了些贴己话。
    母亲让她尽量规劝殿下,能劝住,皆大欢喜,若劝不住,殿下执意而为,那她就得想办法脱身。
    重病一场去庄子静养也好、回娘家休养也罢,只要与殿下行事无牵连,那殿下真就惹事了,侯府豁出来去御书房里求情,皇上应不会重罚她这个无能为力之人。
    到时候寻个庵堂,规矩茹素念经几年,再求恩典,归家礼佛。
    总归没有孩子,也能了无牵挂。
    章氏听得目瞪口呆,偏父母的话又十分有理,她自己亦知轻重,岂会发疯似的要拖上娘家去寻死路?
    只她自己……
    她怕是劝不住殿下。
    可让她不管殿下死活,自己装病求生,她又狠不下心。
    “妈妈……”章氏问自个儿奶娘,“我该怎么办啊,殿下能听我的吗?”
    古奶娘私下得了侯夫人的话,让她润物细无声一般规劝章氏,此刻,她便道:“您过几日,求个恩典,进宫见德妃娘娘,看娘娘能捎带什么话与殿下,您不好说的,娘娘容易开口些。”
    当然,若是殿下连娘娘的话都不听了,皇子妃也能死心了吧。
    章氏垂着眼,低低应了一声。
    朱茂待在书房里,烦闷不已。
    他能做些什么?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父皇禁他的足,等放他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朝堂上是个什么局面了。
    偏朱桓跛着脚,朱晟躺着,朱钰死了,他竟然找不到可以合作的人。
    颜敬妃倒是野心勃勃,可她两个儿子还年幼,未必肯跟他合作。
    况且,颜敬妃本身也不是个有实力的……
    不过,霍以骁要亲往江陵迎灵,是否可以做些文章?
    彼时仪仗盛大,想下手,不算容易……
    朱茂想了一圈,并无能用之人,越发颓然。
    他难道连拼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思前想后,朱茂叫了小厮进来:“想法子让项淮来见我。”
    小厮硬着头皮应下了。
    难归难,项淮还是在夜幕降临时进来皇子府。
    一是夜色重了,二是下起了鹅毛雪,门房上自不比平时用心,项淮换了身小厮装扮,也就混进来了。
    “殿下。”项淮拱手道。
    朱茂皱眉:“不是安排了可靠的人手吗?怎么会让霍以骁起疑,匆匆赶去了围场?老三身边的人怎么就交代了?”
    项淮十分为难:“围场那儿并未出问题,我们也确保了在三殿下出发之前,四公子并不晓得状况,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赶去,那是拿了我们的好处,明明是没有证据的事儿,他就是招了。事后打听过,他并未受刑。”
    “真真是个软骨头,”朱茂气愤道,“算了,之前的事情不追究了。如今可还有旁的办法?”
    项淮摇头。
    在他看来,皇上如此表态之后,大殿下又被禁足,再想做些什么已经极难了。
    “我想在以骁去江陵的时候,做些手脚,”朱茂道,“具体的,你且看着办。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就完了。”
    项淮听他如此说,并不赞同。
    在他看来,继续挑战皇上,意义不大。
    不过,离四公子出发还有几月,殿下如今在气头上,好言相劝,大抵是听不进去的,等过些时日,年末之时,皇上解了殿下的禁足,到时再劝殿下,许是能有些成效。
    如此想着,项淮嘴上便应了几句。
    同时,他内心里亦有不安。
    担心殿下钻了牛角尖,越来越执念。
    原本,若是真的争不到,殿下不会如此割舍不下,仅仅是因为,他认为皇上养蛊,才会越发不甘。
    项淮冒着风雨出了皇子府。
    谁也没有发现,在书房外的角落,一只黑猫舔了舔爪子。
    黑檀儿在这儿蹲了半天了。
    温宴清楚朱茂性子。
    仅是禁足,他棋差一招被皇上抓着正着,朱茂能忍住。
    但今天信息一出,朱茂必定坐不住。
    果然是叫她猜中了。
    黑檀儿估摸着再听不到什么,便冒着雪回了大丰街。
    正屋里,点着炭盆。
    听见猫叫,霍以骁寻声看它:“这不是白玉团吗?”
    黑檀儿瞪大眼睛,气呼呼走到霍以骁身边,猛一阵摔毛,把身上沾着的雪花往这可恶之人身上甩。
    甩了还不够,脑袋抵着霍以骁的腿,好一阵擦毛。
    霍以骁把黑檀儿抱起来:“徐其润说你褪色了,你怎么不烦他?”
    黑檀儿愣住。
    什么时候的事儿。
    它怎么不知道?
    褪色?
    它黑得油光发亮!
    下回遇着他,非给他两爪子不可。
    温宴笑盈盈看他们逗趣,而后问了朱茂状况。
    待黑檀儿喵呜喵呜叫了,她脸上的笑容淡了点,从霍以骁撇了撇嘴。
    “那人真是没劲儿。”她解释道。
    霍以骁哼笑一声:“他若有劲儿,还要都尉下雪天去守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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