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之中,宋秩忙碌不已。
    别看他昨晚歇在自个儿床上,但他知道要出事,即便是驿馆那儿都安排好了,宋秩也免不了提心吊胆。
    一整夜没有闭眼,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等驿馆来报信,说的就是宋大人。
    这么一比,反倒是戴天帧还睡了前半夜。
    他需得被迷药药倒,也需得被别人拍打叫起来,因此也没有反抗,闻着那迷药就昏迷了。
    虽然说,为了事后不被衙门察觉到古怪,至晋无论是下在甜汤里的,还是点的迷药,都没有其他坏处,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但多少还是有些疲乏感。
    说不好是迷药弄的,还是半夜来拍打他的人用了大力气。
    反过来想想,不用大力气,恐怕他也醒不过来。
    宋秩刚刚审问完年百戈与他的妻子。
    趁着小吏去带厨子来的工夫,他赶忙往嘴里塞了馒头,用茶水混着吞下去。
    等厨子被带到时,食盒盖子一盖,也就行了。
    为了讲究堂上肃穆,连腌菜都没有配。
    厨子跪在堂上,整个人奄奄的。
    出了这样的事儿,别说年百戈怕得要死,厨子更是觉得脑袋挂不住了。
    宋秩问道:“那碗甜汤是怎么一回事?但凡喝了的都睡死了。拿回衙门里的那些剩余甜汤,狗喝了狗睡,人喝了人睡。”
    厨子答道:“大人,先前有客人夸了小人的手艺,说这碗甜汤下肚,夜里睡得很香。
    驿丞一心想把驿馆做起来,就决定把这甜汤添到日供里,每晚给客人们上。
    驿馆里需要,小人就熬汤。
    小人知道自己有错,因为熬汤耗时长,厨房里又热,小人收拾好其他事情之后,就会去大堂里坐会儿,等火候差不多了再回去。
    想来,也就是走开的这点时间,让那歹人找到了机会。”
    宋秩听了,摸着胡子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厨子,说话还挺有章法?”
    厨子垂着肩,道:“小人祖上在旧都开过酒肆,小人那时候十岁不到,就帮忙送菜、跑堂,与客人们说话多,嘴皮子还算麻溜儿。
    后来,祖父病故,酒肆开不下去,就回了宁陵老家。
    父亲在几家客栈、酒馆当厨子谋生,小人跟着学了点手艺,等能自立了,寻了驿馆做饭的差事。
    之前,驿丞一直躲闲混日子,小人赚得也少,本想着,做完今年清明、给祖父祭扫之后,小人就去临安、京城闯闯,不在他这里做了,但驿丞突然积极起来。
    能接待殿下,对小人也是个机会,无论是留下来,还是以后去外头,别人一听小人做菜给殿下吃过,活儿都好找。
    小人真的很用心,就是、就是离了灶头……
    小人还是修行不到位!不该离的、不该离的!”
    宋秩听他一番话,来龙去脉,倒也清晰。
    他继续往下问:“那年驿丞的表侄儿,你可有印象?”
    “有,”厨子忙不迭点头,“也是早上拆穿了他的把戏之后,小人才想起来的。
    就五六天前,有个二十出头的娘子住在驿馆里。
    她说她男人在永平府底下一驿馆当驿丞,她去投奔,在我们这儿住了两天歇一歇。
    驿丞私下还和小人嘀咕,说这娘子好生奇怪,年纪轻轻出远门,也不带人,真是胆大。
    可那毕竟是客人的事,她文书路引都全,没有把客人赶出去的理。
    那天,她也夸了甜汤好,还来问小人,都放些什么料、怎么熬,等她寻到她男人,驿馆里也能做一做。
    小人就告诉她了,只是,她是女客,小人遇着她也不能盯着她看,只有个大概印象。
    今早那歹人露出真面目,小人看了又看,可能就是他。
    他之前过来弄清楚了驿馆的状况,知道小的大概什么时候会走开,酒窖又在哪儿。
    昨晚又扮作驿卒,来做凶事。”
    宋秩听完,看了眼戴天帧。
    戴天帧会意,又去再问年百戈。
    问完了,他与宋秩道:“这么提起来,年百戈也有印象,确有这么一位女客。
    因着是孤身住店,年百戈的妻子帮着张罗的。
    据他妻子回忆,可能真是至晋。”
    年百戈的表侄儿,又是长住京城,年妻总共没有见过几次,更不会想到,面前的小娘子是男人假扮的,因此,彼时压根没有想到那一岔。
    他们夫妻与厨子,皆是今儿事情出了,才渐渐品出味儿来。
    宋秩问完厨子,又提审了驿卒。
    几个驿卒哭爹喊娘,他们是倒了血霉摊上这破事,还有一人因救火、烧了眉毛,算不得上,也不是毫发未损。
    全问过了,宋轶提了至晋出来。
    无论宋秩怎么问,至晋都不说一句话。
    “怎么?”宋秩哼笑了一声,“哦,跟了大殿下这么些年,自以为见多识广?毕竟三司都能进去走一走,看不上我们这地方衙门?
    本官告诉你,你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多了!
    在大殿下跟前,三司不敢让殿下看他们用刑审问吧?
    再说,看是一回事,那些刑具上身,又是另一回事,啧啧!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让人上刑,你可扛不住。”
    至晋依旧不吭声。
    宋秩面上冷笑,心里疑惑。
    不过,不是疑惑至晋,而是疑惑殿下。
    他宋秩是见识过那位殿下审人的。
    当日那卢弛,亦是想装一问三不知。
    殿下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儿,剑走偏锋,让宋秩写假口供,如此连蒙带恐吓,让卢弛开了口。
    这种方式,虽然胡来,但也有效。
    不过是,只能由那位亲自来,他们底下这些人,可没有哪个胆子这么肥。
    毕竟,没有一个当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伯父,更没有一个坐在龙椅上的爹。
    能不上刑,宋秩也不想动大刑。
    殿下若能直接问出真话来,大家都轻松。
    转念一想,宋秩也明白,这次事宜,殿下多少得避嫌。
    殿下再参与进来,那苦主是他,设套是他,审问是他,最后得了好处的还是他……
    这太不合适了。
    不过,略改一改方式,学了殿下的精髓,到也不是不行。
    “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宋秩招呼了衙役,“让本官看看,你对大殿下有多少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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