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儿从郊外造纸作坊回来,看到祖儿闷闷不乐的拿着一叠纸去小竹林,问了起来,这才知道姑爷造的新纸已经出来第一批了。
    她将此事禀报给郡主,有些抱怨道:“郡主,造纸作坊可是投了几千两银子,不是小钱呢。造出的纸,姑爷居然将它们堆茅房里。”
    李虞有些诧异,造纸如此之快,“姑爷造的纸,品质如何?”
    “我给您带了一张过来,这是第一批新纸,姑爷叫它昏侯纸。”
    狄儿立刻道。
    李虞取来,美眸一亮,打量着昏侯纸。
    好纸!
    质地细密而均匀,品质上乘,纤维比麻纸要细密很多。
    她不由的惊叹。
    玉手抚摸了一下,柔滑光泽偏粉,闻之淡香。
    就是夫君造的新纸,比十文铜钱一张的麻纸好太多了...比她预想的还更为出色。
    唉,夫君的癖好,怎么就与众不同呢?
    李虞想了片刻,凤眉微蹙。
    她要是去劝,怕是又恼了夫君,惹他不开心。花了几千两银子让他干正事,那就白费功夫了。
    “此纸极佳,用在茅房是有些不妥。
    但小昏侯本性如此,酷爱用奢侈之物。他既然非要这么做,就由着他去吧。
    反正纸放在茅房,旁人也不敢去用。他自己用,一日下来也用不了多少铜钱,一月不过是一二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事。
    何必因为这等小事,又惹脸红。”
    李虞不想去管。
    在她看来,终归是几两银子的小事。
    等以后造出的纸多了,再拿些纸去卖,尽量少亏一些钱才是正事。
    ...
    平王府。
    竹林偏僻一角,三个王府仆从老老实实的守在茅房外,满脸的憋红、尴尬和无奈。
    他们被祖儿抓来这里,也不干别的事情,专门看守茅房里的昏侯纸。
    “许用,不许偷!”
    这就是姑爷定下的规矩。
    姑爷是主子,主子的话他们必须听。
    但他们守了半天,也没见人敢上小竹林的茅房,更没人敢学小昏侯用纸拭秽。
    姑爷是敢用,别的下人倒是用麻纸试一试?敢学姑爷的娇贵,不怕被钱大总管给乱棍打死?!
    偷也是没人敢偷的。
    平王府治下严禁,侍卫们几乎都是王爷的亲兵,仆人们都是世世代代为奴仆,没有什么短工、临时工。
    还真没哪个仆人会去偷纸,一旦发现被仗责且不说,丢了王府里的铁饭碗就亏大了。
    他们三个仆人守在茅房外面,无所事事,暗暗叫苦。
    “你们说,姑爷这是怎么想的?他从郡主那里拿了几千两银子专门去造纸,造出来上等珍贵的好纸,却都堆茅房?~!”
    “麻纸都要十文铜钱,这新纸要好上几倍,他也舍得用来拭秽?”
    “唉,昏侯不知纸金贵啊!他哪里懂得我们这些下人,把纸当宝一样供着,连写字都觉得太奢侈了...他竟然...。”
    “以前只听金陵城的书生们说,小昏侯比别的门阀世家子更纨绔,他是金陵四大纨绔之首。前些日初见了姑爷,总觉得这话言过其实。
    这回算是见识过了,金陵第一纨绔还是说轻了,天下第一纨绔才是名副其实啊!”
    “我也听说过,小昏侯曾经一日挥霍一千两银子,几万两银子不到一年就败光了。他哪里在乎,纸金不金贵啊!”
    他们苦瓜着脸,低声议论着。
    这偏僻一角的小竹林也变得热闹起来。
    这件事情在平王府已经飞快的传开了,很多侍卫、仆人都在私底下吃惊的议论,甚至不相信。
    不少人为了求证,特意跑来小竹林看,发现果然有三个仆人在看守茅房,这才相信居然真有此事。
    王府的钱大总管听闻这件离谱的事情,心痛那些纸被浪费,特地来小竹林转了一圈,看看是否真的。
    没想到,茅房外面真有三个仆人在看守,里面还有一叠非常漂亮,从未见过的纸张。
    “你们几个守这茅房干什么呢!”
    钱大总管板着脸。
    “大总管,祖儿小姐说,是姑爷吩咐的,命我等三人在此茅房看守昏侯纸...许用不许偷!”
    一名仆人连忙道。
    钱大总管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来。
    钱是郡主给的。
    纸是姑爷造的。
    他这个二夫人的亲信大总管,实在管不着小昏侯这位主子怎么用纸。
    钱大总管在茅房外懊恼的转悠了几圈,左思右想也没辙,只能回去找二夫人禀报此事。
    ...
    次日,贾生来到王府私塾,却听府上的仆人们都一副神秘兴奋之色,私底下窃窃议论议
    说姑爷的造纸坊,新造出了一种名为“昏侯纸”的新纸。
    品质异常的出色,远胜过以前的麻纸许多倍。
    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姑爷丢到茅房里去。
    贾生听了不由吃惊。
    这不是宝玉珠毁于椟吗?
    王府私塾一直缺书写的纸啊,这些纸给他不好啊。
    他匆匆来到虞园,激动的求见小昏侯,还比往日恭敬了许多,“小侯爷!鄙人听说小侯爷的作坊造了一批新纸,品质上乘,远胜于麻纸?!”
    “嗯,是啊!”
    楚天秀淡然。
    “既然是自家产的。还望小侯爷能供应一批,给王府私塾,李氏子弟们抄书之用,以取代笨重不便的竹简。
    李氏子弟一直苦于府中的书籍不多,文气不盛。若有足够的书籍,便能大兴王府文运,更对姑爷好处极多...王爷必定嘉许小侯爷的才干!”
    贾生连忙说些好话。
    “别给本侯拍马屁,嘉许值几个铜钱?!”
    楚天秀想都别想,一口拒绝,“本侯这批纸才刚出来,茅房都不够用。私塾想要纸,可以啊,花钱买便是。
    贾老先生,你去找二夫人,让她拨一笔钱,为王府私塾添置昏侯纸。告诉她,二十文一张,一文也不能少,她要多少我就卖给她多少!”
    私塾需要纸张,这是王府的公事。当然要王府公账上出钱,让他垫钱给私塾供纸,哈,别做梦了。
    贾生懵了。
    没想到小昏侯拒绝的如此断然。
    说什么茅房都不够用,这摆明了就是借口,不想给啊。
    二十文钱一张,抵得上普通一户人家一天的饭钱。大富人家用来抄书都嫌弃太贵,谁还舍得全丢在茅厕?
    小昏侯宁可把纸放在茅房,也不给王府私塾。这分明是气他贾生,气二夫人,不想免费给私塾用,要让王府出大价钱来买。
    但二夫人那么小气的,她肯出一笔大银子给私塾买纸,才怪呢!
    贾生拿不到纸,郁愤告辞,在王府里愤愤不平的转悠。
    他还没见过新纸。
    这纸有这么好吗,居然张口就二十文铜钱?!
    干脆去亲自看看。
    贾生闷头来到王府小竹林的茅房。
    “哎呦,吃错了东西,腹中绞痛,赶紧上趟茅房。”
    他抱着肚子,口中叫唤着,在三名仆人的目瞪口呆来不及阻拦下,成为平王府第一个冲入小竹林茅房的人。
    贾生一看。
    茅房里还真有一小叠新造出来的昏侯纸。
    取来揉了揉。
    他经常用麻纸,当然一眼看得出来,这新纸的品质果然是出奇的好,远胜过麻纸许多倍。
    麻纸太粗糙。
    而这新纸,纤维非常的细腻,质地密实,不会像麻纸一样渗水,墨水书写在上面肯定非常的舒畅。
    明显看出工艺大幅改进了,终于适合笔墨书写,抄录书籍之用。
    一眼看上去。
    洁白如粉雪。
    柔滑又韧性。
    前所未有的好纸啊!
    贾生蹲在茅房里,双手捧着一张散发出淡淡梅香的昏侯纸。
    这是梅香,这是纸香,这是文运大盛之香!
    他一边蹲,一边流泪!
    多好的纸啊!
    这些纸让学子抄录书籍,可以减轻他们背上几十斤、上百斤沉甸甸的负担!
    只需这一小卷百张新纸,轻不过一斤,便可以抄录完一本足足一百卷上百斤重的竹简书籍。
    从此以后,王府私塾的李氏子弟们轻松松松拿一本纸书就行,再也不用每天背着几十斤重的竹简来上学了。
    如此的文房珍宝,怎可用来填茅房?
    小昏侯!
    暴殄天物,你这是要遭天谴,天打雷劈啊!
    怪不得太祖皇帝立朝之时,御赐他们楚家“昏侯”之爵,半点不假,目光如炬啊!
    贾生越发的大怒,在心中毫无顾忌的痛骂着。
    左右四顾,茅房内无人。
    他强烈的愤然之下,心中忽然生出“邪念”,偷偷往怀中私藏两张纸,想要带回家去写一篇美文,尝尝新鲜。
    反正这些纸都是茅房用的,少了几张纸张,这不是很正常嘛!谁还去仔细数不成?
    贾生上完厕所,随后抽了墙上的一条干净的厕筹,戳屁股。
    “嘶~!”
    疼啊!
    痔疮又犯了。
    贾生正呲牙咧嘴。
    忽然看到旁边放着那一叠纸,不由愣住...一个更加恐怖而令人羞愧的想法,居然无法抑制在他脑海中的生出来。
    傻,我真傻!
    真的!
    这小竹林的茅房,明明有一大堆的新纸,都是小昏侯的。
    为何要替小昏侯节省纸?
    小昏侯不是说,这些纸是用来上茅房吗?
    那我贾生就用来上茅房,满足你的要求!
    一张新纸二十文铜钱,哼哼,我就用一张...不,两张!让你小昏侯心疼死!
    爽!
    太舒服了!
    用纸拭秽,果然是丝毫不痛,舒服极了。难怪朝廷下旨,禁用故纸拭秽...定然是早有人试过,怕人上瘾。
    我贾生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痛快过。
    小昏侯果然是懂享受啊,难怪他非要坚持把纸放在茅房,果然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小侯爷。
    啊!
    罪过,罪过!
    二十文钱一张的纸,就这样轻轻一擦就被挥霍掉了两张,三四天的饭钱花掉了。
    孔夫子恕罪,近墨者黑,贾某居然被小昏侯的奢靡风气给污染了求圣贤大道之心。
    回家一定立刻在纸上默写一遍圣贤书,以赎此罪。
    贾老先生边用纸,一边心头痛并快乐着。
    等他回去,得跟李氏学子们,长乐街的街坊邻居们,还有金陵城的众儒生们,狠狠的批判一下小昏侯这种纨绔糜烂之风不可,定要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的传播。
    他提着裤子出了茅房,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愤然,心中尽是狠狠报复之后畅快和得意,舒爽无比。
    贾生哼着乡野小曲,背负双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茅房外的三个仆人瞪大了眼睛,赶紧去查勘昏侯纸少了没有,发现少了四张,但地上只有两张废弃的纸。
    差了两张!
    肯定是被贾生给偷了!
    三名仆从们不由面面相觑。
    文人窃纸,算不算偷?
    他们想去追,却又犹豫不敢去追。
    贾生可不是仆人,他在平王府是私塾先生,客卿身份,极为受王爷的尊敬。
    钱大总管在贾生面前,也是一副客客气气,从不怠慢。就算告诉二夫人,也不会向贾老先生讨回这两张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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