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晚宴已经结束,那个使臣也被人安排着睡下,天衍山又重新陷入一片宁静。
    赤着脚的天衍宗主走出神殿,沿着天衍山的山道一路走,最后来到了顶峰。
    天衍山有两处禁地,神殿里,没有天衍宗主的同样,是不可以进去的,而顶峰,则是只有天衍宗主可以出入。
    这是天衍山,乃至于整个天衍一脉最为神秘的地方,历代的天衍宗主继位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去神殿,而是去顶峰。
    这是千万年来的传统,没有成为天衍宗主的人,永远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会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沿着山道上山,两侧的树木看着普通,实际上这里蕴藏着一座杀力极强的阵法,每棵树的栽种,都是极有章法的,想要安然无恙的通过这一段山道,必须要提前熟知阵法,要不然即便是金阙强者,只怕在不察之下,也会重伤,甚至死亡。
    永远不要相信人心能够守护秘密。
    只有冷冰冰的规则,以及规则之后的惩罚,才能守住想要守住的。
    顶峰的秘密之所以外人不曾知晓,便是因为,每一个想要知道的人,如今都已经化作了白骨。
    死亡才是人们最大的畏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地,周围开始起风,吹得天衍宗主的一袭黑衣,迎风而动。
    然后天衍宗主停下,看了看四周,再度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顶峰。
    这里很普通,就是普通的峰顶,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有一个石洞,石洞前,则是有一张木桌。
    木桌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早已经拂袖,但奇怪的是,看着拂袖的木桌,竟然在中间,却生着一株草。
    那并非是普通的一株草,因为没有任何的草会像是这一株一样,它只有四片叶子,但每片叶子,都几乎透明,叶片透明,但叶脉却是一片绿色,隐约之间,展现着强大至极的气息。
    那些浓郁生机,让人有理由相信,不管受什么重伤,还是如何濒临死亡,只要吃下这株草,都能够重新获得生机。
    天衍宗主走到这边,停下脚步。
    “我要见你。”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提出要求。
    那片草的叶子摇摆起来,淡淡生机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而后那株草化作了一阵青色的光雾,飘向石洞里。
    不多时,有个女子缓慢从石洞里走了出来。
    那女子身材高挑,或者说是,高大……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整张脸极美,只怕在这世间,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够比拟。
    但是很显然,她应该不是人。
    她是那株草。
    她走过来,坐在了桌上,那张看着不矮的木桌,在她坐下的时候,便好似一张木凳。
    天衍宗主的身形已然不矮,但是在这女子面前,好像也要矮不少。
    “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女子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沉稳,更富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像是跨越了千万年,从时间的尽头,来到这里的。
    天衍宗主淡然道:“你所给予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你,或许还会双倍还给你,既然如此,只是交易,为何要对你卑躬屈膝?”
    听到这话,年轻女子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欣赏,她看着天衍宗主,有些高兴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见过这么多人,还是你最让我满意。”
    这是夸赞,但天衍宗主并未表现出开心,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开口夸赞某个人,是极为难得的。
    “和你打架的那个人,还不错,你要我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年轻女子说道:“那个人,给他时间,会成长起来的,不过去了彼岸那个地方,他活不了多久。”
    天衍宗主摇头道:“他是我的对手,要杀他,我也会亲自杀他,况且我知道,你帮我越多,之后就会索取越多。”
    年轻女子冷笑道:“你们这些东西,你觉得有多少是我看得上的?”
    年轻女子盯着天衍宗主,但很快便移开视线,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她就待在这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并非是她无法去,而是觉得别的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这里的东西,太过寻常,这里的修行者,也太过弱小,对于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让她生出感情,更不会在意。
    天衍宗主说道:“治好我的伤,有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马上就要去做。”
    年轻女子讥笑道:“还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修行才是一切的根本,你天赋不错,却总是把事情浪费在这些事情上,真是糊涂。”
    从某种角度来说,天衍宗主的确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少年,变成如今的天衍宗主。
    整个天衍山,乃至于整个北戎,都在她的眼皮子下,要看谁,和不看谁,都可以。
    话虽然说,但那年轻女子,还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一抹生机,就这样从她的指间溢出,落入天衍宗主的心口。
    在短暂之间,天衍宗主之前和白玉尘大战留下的伤势,如今已经彻底完好。
    如今再遇到白玉尘,天衍宗主可以轻易的将白玉尘斩杀。
    在这个过程中,年轻女子一句话都没说,最后她收回手指,重新看着眼前的天衍宗主。
    天衍宗主点了点头,就算是向年轻女子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了。
    然后天衍宗主问道:“你来到这里无数年了,我才明白,你原来是在疗伤,我和好奇,你既然如此强大,谁能够将你重伤到这地步,要用千万年来恢复。”
    年轻女子眼里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杀意便消散,化作赞许,“在你之前,那么多蠢人,没一个明白,你为什么能明白?”
    天衍宗主淡然道:“或许是因为我不蠢。”
    女子不说话。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承认这个答案很妙。
    “讲讲你的故事。”
    天衍宗主没准备走,他明白,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绝情的人,只要拥有人的情感,就不会真正无情,这个女子在这里已经千万年,依着她高傲的性子,肯定没有给旁人讲过她的故事。
    而一个人,怎么能够忍受千万年的孤独。
    况且这千万年,她都是清醒着的。
    病痛的折磨,让她无法沉眠下去。
    年轻女子冷笑道:“你不配听这些故事。”
    天衍宗主平静道:“即便是蝼蚁,也会偶尔看看天空飞翔的雄鹰。”
    年轻女子还是冷笑,眼前的天衍宗主,在她眼里,不过是蝼蚁。
    但这只蝼蚁,其实她如今也很难将他轻易捏死了。
    他无限接近这个世界所允许的最大境界,她想要杀她,就势必会被这个世界发现,而被这个世界发现,恰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在目前这般,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她曾经的敌手。
    “曾经重伤你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强?”
    好似相信眼前的女子肯定会告诉他答案,天衍宗主还是开口了,“彼岸那边,人们都这么强大吗?”
    年轻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以及在最后,自己受到的重击,如今都是心有余悸。
    “他看你一眼,你便死了。”
    年轻女子淡漠开口,“像是他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也见得不多。”
    天衍宗主摇头道:“再具体点。”
    年轻女子脸色阴沉,生硬的说道:“他挥手,便会将你们这个世界斩开。”
    这次轮到天衍宗主沉默了,在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像是他,如果愿意,也能劈开一座山,但一挥手,便将整个世界都斩开,那该是何等的伟力?
    那该是多高的境界?
    “那他是长生者吗?”
    这么强的人,已经长生了吧,与天地同寿,和日月同辉。
    年轻女子摇头道:“不是。”
    那般可怖的修行者,都还不是长生者,看起来长生,比天衍宗主想得更加麻烦。
    “我们面临的灾难,就连长生者都会觉得是灭顶之灾。”
    年轻女子没来由的感叹一声,然后眼色复杂的看向某处,有些疲倦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天衍宗主开口问道:“那你在这里过了千万年,为何不回到你来的地方。”
    年轻女子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瞬间便神色清明,原来缅怀以及怀念这样的情绪,真的会让一个人,差点出问题。
    “不要想着如此,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年轻女子的情绪变得冷淡。
    天衍宗主叹了口气,“要是有可能,很多年前,你就死了。”
    天衍一脉,没落这么多年,其实根本愿意,便是整个天衍一脉都是在供养这个女子,只是到了这些年,女子才为他们做了些事情,要不然他们何至于一直落于人后。
    当然,那些年的天衍宗主,都是想着要杀死眼前的这个女子的。
    年轻女子毫不在意,她看了天衍宗主一眼,重新淡化,而后变回了那株草。
    天衍宗主看着那株草,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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