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人劳烦通禀一声,在下乃是辛知州故旧,前来拜望的!”
    王学斌站在镇江府衙门口,对着府衙的衙役诚恳的说到。
    “快滚快滚,不然把你压起来!”
    衙役每天当差,这种人见的多了,攀亲戚套近乎的别说故旧,就连自称私生子的都有。
    王学斌无奈得很,他还没法衙役撒火,又诚恳地说到:
    “这位官人,劳烦你将这本书递于辛知州,告诉辛知州晚辈随后再来拜访!”
    说着,将三师父交给他的《复斋文集》递了过去。
    这下衙役更火大了,经常有‘才子’自称有治国方略要进献给大人,结果递过去以后是一堆狗屁不通文章。
    辛大人可不是个好脾气得主,翻脸都是小事,他还为此挨过板子,此时一见王学斌拿出一本书,顿时抢过书,扔了出去。
    王学斌见此,急忙飞身截住文集,仔细翻看了一下,没有损坏,刚想冲着衙役发火,谁想到一抬头,看见衙役躬着身,陪着笑说道:
    “对不住,这位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这就为您进献文本!”
    然后双手举着,准备接过王学斌手里的文集。
    王学斌有些费解,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
    这个世界里,凡是能连得起武功的,无一不是高门大户,反正不是一个衙役惹得起的,万一这位侠士记恨,择机报复他,他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学斌不了解这些,见到衙役陪着笑脸站着,也不好发作,将文集交给衙役,并嘱咐道:
    “此乃家师所赠,保管周全些!”
    衙役连忙点头,小心的捧着文集进去了。
    只是片刻,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王学斌看着此人,心潮有些澎湃。
    辛弃疾,字钟敏,号稼轩居士,南宋将领、官员、豪放派诗人,一生都在为了北伐中原而奔波着,命运多舛却从不放弃,直到临终还在直呼“杀贼!杀贼!”
    “陆贤侄何在?”
    辛翁的声音很大,听着有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派。
    王学斌抱拳躬身行礼道:
    “辛大人,晚生苏州王学斌,字观澜,此书乃家师所赠,特意嘱咐晚生将此书交给辛翁!”
    这话纯属扯淡,王学斌后来也回道观看过,他们只是问了一句王学斌近况如何,至于书的处置,连提都没提。
    辛翁看了看王学斌,一把把他扶起,看着他结实的身子,满意的笑着说道:
    “观澜?你师父是大郎还是二郎?”
    王学斌又一拱手。
    “启禀辛知州...”
    辛翁一抬手,说道:
    “叫辛公即可,我于你师公相交不浅,与你师父也相识久已!”
    说着,拉起王学斌的手进了府衙,一路走还在一路询问他师父的近况!
    在听闻两兄弟已然出家修道,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过了半晌他回过神来,感叹道:
    “你师公陆子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诸子百家皆有涉猎,他们兄弟三人所创三陆之学,有开一派之先河的气象。
    当年初次鹅湖之会他们兄弟与元晦兄激辩数日,最后不分高下,各自归去,此后,元晦兄的理学派与子寿兄的心学派便不容水火了,可惜了大郎二郎了!”
    王学斌这才知道两位陆真人的身世,原来他们的父亲与叔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陆九龄与陆九渊,是心学的创始人。
    怪不得王学斌在看复斋文集的时候总有一种熟悉感,感觉书中理论好似在哪里听过。
    辛翁说了一会,旋即笑道:
    “出家也好,要不是心绪难平,老夫也早出家了!”
    王学斌闻言赞叹了一句:
    “辛公心系家国,家国未平,您那里放得下心呐?”
    辛翁听见王学斌的话,不在意的笑了笑:
    “莫要恭维,观澜可有意科举?老夫与元晦还是有些交情的,你可愿到他门下去学习?当今朝廷以理学为重,若是入仕,还是理学一脉顺畅些!”
    王学斌知道他说的元晦就是朱熹,理学一脉的圣人,但王学斌对此没有丝毫兴趣,摇了摇头,还不等开口,就听辛翁安慰道:
    “你莫要多想,你师父是你师父,你是你,老一辈的恩怨不必揽在自己身上!”
    王学斌抬头解释道:
    “辛公,晚辈此行实为北伐而来,无意从文!”
    辛翁一听,愣了,然后紧紧盯着王学斌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要北伐的?”
    王学斌一听,得知辛翁怀疑他的身份,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上边写着韩相发的讨金檄文,辛翁一看,目眦欲裂。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辛翁拽着王学斌问道:
    “此文你从哪得来?”
    王学斌解释道:
    “我从一位平话人那里听到的,抄录下来!”
    辛翁紧紧攥着这张纸,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咬着牙骂到:
    “韩侂胄!韩侂胄!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原本辛弃疾就不支持此时北伐,此时将帅庸愚,军民怨恨,马政不讲,骑士不熟,拿什么打?
    可是韩侂胄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已然等不了了,此篇缴文一出,那是不打也得打了。
    打就打吧,但还没等动军,这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闻了,金国此时也定然接到消息,整军备战了,本来就敌我悬殊,奇袭也用不了了,还怎么打?
    辛翁叹了一口气,随即振奋精神看着王学斌说道:
    “观澜,经此一事,老夫也要为北伐奔波,无暇再顾及其他,不知观澜是何打算,老夫也好安排一番!”
    王学斌拱手坚定的说道:
    “辛公,晚辈一身武艺还算过得去,特地前来投效的!”
    辛翁稀罕的看了看王学斌。
    “哦?没想到观澜竟然还是武林高手?”
    王学斌笑了笑说道:
    “高手不敢当,但晚辈不弱与人!”
    辛翁盯着王学斌,笑着说道:
    “好!有志气!不知观澜是何打算,是想要领军作战还是坐镇中军?老夫在军中还是有些关系的!”
    王学斌坦然说道:
    “晚辈不通军务,领军恐怕力有不逮,但一身武艺在,做个斥候还是可以的!”
    辛翁紧紧盯着王学斌问道:
    “你可知斥候的危险?一场战役,斥候十不存一,而且身为斥候,所有功劳都与你无关,斩首,破阵,斩将、夺旗全都没有斥候的发挥余地!”
    王学斌诚恳的点点头。
    “晚辈此行不为高官厚禄,只为一腔热血罢了,还望辛公代为引荐一番!”
    辛翁看了王学斌良久,默默地点点头,来到书房,写了一封信,扣上印鉴,递给王学斌,说道:
    “此信你可交予江州都统制王大节,一切听从主将安排,切忌顶撞上官!”
    王学斌收下书信,点了点头示意明白,辛翁见此,拉着王学斌彻夜交流一番,次日一早,便送王学斌离开了。
    府衙门口辛翁看着王学斌离去的身影,感叹了一声。
    一旁的管家见此问道:
    “老爷何故叹气?”
    辛翁说道:
    “也不知此行安排是对是错!”
    管家宽慰道:
    “老爷安排,自然是合适的!”
    辛翁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扭头回府了。
    涉及军国大事,他怎么会相信一个持书而来的子侄辈?
    所谓独领一军或者坐镇中军都是试探罢了,一个能写出男儿到死心如铁的人,岂会为私情而影响到北伐大业?
    王学斌看出了辛翁的疑虑,辛翁也看出了王学斌看出了自己的疑虑。
    王学斌心照不宣的选择了离军情最远的职位,辛翁也心照不宣的给他安排了侧面的战场,二人就在心照不宣中完成了交流。
    留下的只是一个老人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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