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朱学派,钟阳先生,有礼了!”
    王学斌依然彬彬有礼,但是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没人觉得此人是善类,这人就跟他穿的衣服一样,要吃人!
    短短片刻,他颠覆了儒家与墨家,掀翻了贵族与庶民,再说下去,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骇人言论,可是大家偏偏特别想要继续听下去。
    听听此人还会有什么惊天之论。
    “先生有礼!”
    钟阳长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输了气势。
    王学斌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没有在意,开口问道:
    “先生是道家杨朱学派高士?”
    “嗯!”
    钟阳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朱学派与墨家学派兴盛一时,两种思想完全相反,一家毫不利己,一家毫不利人,那时的景象当真让人心驰神往啊!”
    王学斌回想着书中杨朱与墨家兴盛时的盛景,一派憧憬之色。
    “嗯!”
    钟阳依旧没有说话。
    王学斌看了此人一眼,微微摇头,辩论从来不是打败对手,而是打败听众,这人还是不够老道。
    心里思虑着,伸手一扶案几,站起身来,踱了两步,问道:
    “杨朱学派分数道家,不知先生怎么理解无为?”
    这是道家最为核心的观点,无论是老庄还是杨朱,无为的思想是贯穿始终的!
    钟阳终于开口了。
    “有为者多欲,天下物欲横流,因而败坏至此,若是天下皆以无为为要,君无为而民自化,民无为而天下自定!”
    王学斌严肃的看了看他,凝声问道:
    “你真是这么想的?”
    钟阳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认为他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没有欲望人们自然就不会做事,不做事自然就不会做错事,不做错事,天下自然就安定了。
    “尊驾此言大谬!”
    钟阳闻言也站起身来,看着王学斌,双手一礼,扬声问道:
    “先生,谬在何处?”
    王学斌看了钟阳一眼,朗声说道:
    “君无为而民自化?君无为民不会自化,而是会走向更恶劣的深渊!”
    钟阳双目注视着王学斌。
    “先生支持性恶论?”
    王学斌看着钟阳的双眼,摇了摇头。
    “我并非性恶论,但我绝不相信性善论!”
    “无为带来的是无限的自由,万物有强有弱,你如何保证弱者不被强者剥削?”
    钟阳一振衣袖,激昂说道:
    “君王以身作则,天下百姓自然景从?”
    王学斌摇头一笑:
    “百姓凭什么景从呢?”
    钟阳扭回身来奇怪的看着王学斌,理所当然的说道:
    “先生此言何意,自然是君王以身作则了!”
    王学斌看着理所当然的钟阳,意味深长的问道:
    “如果,百姓不从呢?”
    钟阳闻言呵呵一笑:
    “先生糊涂了?自然是...”
    钟阳哑言了,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君王以身作则,百姓效仿君王,在这个时代是常识,这一常识镌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就像是一个思想钢印一般。
    已经潜移默化,深入人心了。
    为什么?
    因为君王与贵族是社会的主流,他们的一言一行就是社会评价的标杆。
    效仿君王与贵族就是这时候主流的价值观,就像后世里人命关天一样。
    在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意识到百姓还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就像后世不理解为什么资本主义世界里钱比人命重要一样。
    但这只是没有人提醒,一经提醒,人们顿时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另一种观点,有如此的骚操作。
    看着一脸惊惧的钟阳,王学斌没有继续说下去,选择了点到即止。
    集权制度是最适合当下的,王学斌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会由着自己性子来。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民主生存的土壤,生产力低下,教育不普及,文化思想并不统一,若是强行民主,只能让天下回到周朝,得不偿失!
    “好了,先生请入坐吧,日后若是有机会,你我再详说缘由,请吧!”
    说完,王学斌伸手邀请钟阳就坐,钟阳也是浑浑噩噩的坐回座位。
    钟阳心不在焉,台下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些聪明的人,听的出王学斌的言外之意,身上汗毛炸立,满是冷汗。
    贵族沦陷了,这位又开始想着挑衅君王,这才是真正的狂人啊!
    儒、墨、杨朱,三家业已沦陷,只剩下法家一门申不令战战兢兢的坐在那里。
    王学斌目光扫过,申不令身子一颤。
    他真没想着上台论政,他只是来找王学斌求教的,没有想着自己会成为王学斌扬名的祭品!
    没错,就是祭品!
    梁子正还好,只是被贬斥了一番,虽然受些屈辱,但是问题不大。
    元宗连人带学说从此不会在被任何贵族接纳。
    钟阳的学说更惨,别说接纳了,不用他都得防备着,他们若想实现政治主张,恐怕只能找......
    想到这里,申不令看了笑眯眯的王学斌一眼,连忙站起身,双手一礼,躬身说道:
    “先生有礼了,学生才疏学浅,所知甚鄙,不敢与先生争鸣,还请先生宣教!”
    王学斌定定的看了申不令一眼,不愧是法家学子,权谋之术看的比较透彻,猜到了王学斌的目的。
    王学斌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法家有韩非这个大牛在,用不着算计这个学子。
    王学斌走到台前,长袖一挥,背在身后,看着众人朗声说道:
    “今日我点评了三家学说,均为我一家之言,至于法家,当日稷下学宫我与法家韩非有过一番言论,韩非新作未出,我暂且不予论述。
    现在,哪位士子有疑,尽可提出,我等交流一番?”
    王学斌话一刚落,一人就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抬手一礼,躬身拜倒,诚心问道:
    “先生,我魏国昔日乃天下霸主,国富兵强,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不知哪家学说才是强国之要,恳请先生解惑!”
    王学斌看了看拜倒在自己面前的龙阳君,信手一挥,令他站起身来。
    站起身来的龙阳君顾不得其他,连忙再次行礼,以示恭敬。
    魏国沦落近百年了,今天要是能从王学斌这里得到答案,付出什么条件他都愿意。
    看着为了家国抛弃一切的龙阳君,王学斌心里也十分感慨。
    他能感觉到龙阳此人对家国的一片赤诚,为了家国,龙阳可以忍受一切委屈,心下一软,摇头叹道:
    “自三家分晋以来,强国有七,你可知道他们强大的根本原因?”
    台下一片寂静,目光注视着王学斌与龙阳君,无论是龙阳君的忠诚,还是王学斌的博学,都令他们心折不已。
    龙阳没有在乎其他人,双眼殷勤的盯着王学斌,若是早知道王学斌有这般能耐,他拼的一死也要让魏王招纳此人。
    索性,现在还不晚。
    “鄙人不知,还请先生解惑!”
    说着,龙阳君的头垂得更低了。
    王学斌看了看他,终究没有隐瞒:
    “野蛮!”
    “野蛮?”
    台下其他人也惊讶的喊出了声。
    野蛮是什么?
    就是蛮横不讲理!
    诸子百家绝大部分学说都在鄙夷摒弃野蛮,都在为了文明而努力,为了教化而努力,到头来你告诉我强国之道在于野蛮?
    王学斌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喧嚣,看着一脸疑惑地龙阳指点道:
    “韩国申不害变法,楚国吴起变法,齐国管仲变法,秦国商鞅变法,赵国胡服骑射,燕国乐毅变法,还有你们魏国的李悝变法!”
    “无一例外,全是法家学说,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法家学说从来不讲礼仪道德,直接是赤裸裸的强权压迫。
    在法家制度之下,人就是一个工具,不需要思想!
    战国七雄无一例外,全是凭借这一手段富国强兵,绝不是偶然!
    王学斌看着龙阳说道:
    “当年李悝变法之后,魏国一跃而强,但后来西河学宫吸引了大量儒家正统子弟,入驻魏国,一时间魏国成为文明中心。
    仁爱讲的久了,自己也信了,可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仁爱可讲?
    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弱肉强食,就是野蛮!
    强,就是理!弱,就是罪!
    没有其他!”
    龙阳君听着王学斌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身子不住的颤栗。
    他激动、兴奋!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但王观澜是经世之才,有此人在,魏国定然复兴有望!
    这时,又一位士子站了出来,双手一拜,看向王学斌问道:
    “恳请先生传授我等治世之道!”
    此人一言,惊醒了王学斌,他轻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天他的话有些多了!
    王学斌睁开双眼,嘴角再次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治世之道?没有一定之规!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不要拘泥于学说之别,黑猫白猫,抓住老鼠才是好猫!”
    说完,看向诸位说道:
    “今日论政,诸位若有异议,尽可提出,可以登台论政一番!”
    台下一片寂静
    这时,一脸潮红的纪嫣然站起身来,走到王学斌身边,扬声问道:
    “诸位对观澜先生之言,可有异议?”
    台下还是一片寂静。
    纪嫣然见此,扭头看向王学斌,退后几步来到台下,盈盈一拜。
    “我等对先生所言心悦诚服,多谢先生开言宣教!”
    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龙阳君听见纪嫣然的话,也回过神来,躬身一拜,朗声喊道:
    “多谢先生开言宣教!”
    这时,其他各国公子士人,纷纷起身,走到台前,一起躬身一拜。
    “多谢先生开言宣教!”
    场中之人,外加诸位观礼之人,无论请不情愿,纷纷躬身下拜:
    “多谢先生开言宣教!”
    王学斌看着台下拜倒的众人,嘴角挂着笑意。
    抬手一礼,环视一周。
    “诸位,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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