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黄之际,陆离再次来到北阴山下的还魂庄。
    江城侯没有离开,一付今儿见不到陆家子绝不离开的架式,倒是最终如了他的愿。
    在鬼爷的引荐下,陆离与江城侯相互见礼,在这个世道,实力是一切的保障,至于地位身份都是浮云。
    “今能结识陆氏英才,本侯幸甚!”
    “江城侯过誉了!”
    陆离应对淡若,更不因对方是什么侯爵就恭敬有加。
    厅堂中未见灵姑,陆离看了一眼鬼爷,投以询问的眼神儿,不知为何,对那位无惧生死的绝秀女修,他有点上心呢。
    鬼爷何等样人?怎么能不明白陆离的眼神儿,微微失笑,“离儿哥啊,你这是要入魔障吗?”
    “鬼爷多虑了,情或义本非魔障,只是修行者自己心中有魔障,心生异念,便化魔相,心中无澜,何来魔障?”
    “呃……倒是老夫想多了?”
    鬼爷嘿嘿一笑,只听他与陆离的交流说话,便知二人交情莫逆,江城侯目中异色微敛,看来这一趟是来对了,此子果然不俗,竟得鬼爷如此相厚,以友相待,当今天下,有几个小辈能得‘造虚半仙’如此看重的?
    “那不若入老夫后堂坐坐……江城侯,请!”
    鬼爷并非无的放矢,陆离便知灵姑定然是在后堂中歇息打坐,遂也颌首。
    江城侯是人精,怎看不出其中奥妙,朝鬼爷微一稽首,“怕是本侯沾了陆小友的光吧?鬼爷你还魂庄的后堂可是大禁地,世人无不知晓,能入你还魂庄后堂者,足可引以为傲呐!”
    “江城侯,你着相了,哈哈!”
    鬼爷当前先行,陆离与江城侯相互点点头,并行其后。
    穿过中进游廊,直入庄中后堂,后院有一株参天古槐,树壮枝茂,气势雄奇,树下便见一座气派殿宇,这里,才是真正的还魂殿。
    三个人还未入堂,就有沁心入脾的香气冲入嗅觉,清洌而醒神,历久不散,缕缕袭来。
    江城侯神色猛然一振,脱口道:“天香安魂引,神仙亦入寝,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天香神仙酥’?”
    “江城侯果然见识广博,这种绝迹的奇珍你也知晓?”
    “鬼爷你莫笑我少了见识,此香入魂醒神,清心浸肺,我见识再少也知天下唯此香有这般神效,你这还魂殿真是大手笔啊!”江城侯心中震惊,自己说的可一点不夸张,这传说中的‘天香神仙酥’堪称旷古奇珍,功效神妙,醒神凝魂,无出其之右。
    却见鬼爷微微苦笑,“老夫从来就是个穷鬼,哪有这种奇珍?入殿你便知晓了。”
    呃?
    江城侯这时才凝神感应,殿内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感情还有人在,能入得还魂庄后大殿的,可见不是一般人物啊。
    但他也能感知这气息主人似乎受了沉重伤势,这‘天香神仙酥’是用来疗伤的?
    直到江城侯迈入殿中,便与陆离一起看到了殿中左首下一个蒲团上打坐的清秀绝姿的女子,只看那云色飞绕的道袍,见识广博的江城侯一眼便认出是长生八道之一‘普陀至仙门’的标志。
    哦……久闻这楚州老鬼曾与一位世间奇女有段未尽情缘,那女子便是普陀至仙门中的无上强者,看来传言非假,但这位伤者应该不是老鬼的旧情人吧?修为境界就不对嘛……江城侯心里猜测着。
    陆离没有他那么复杂的念头,只是深深注视了灵姑一眼,灵姑生出感应,启眸微阖,算是和他打过招呼了。
    然后,灵姑的目光望向江城侯,从他蟒袍玉带的衣着就知此人是大魏帝廷的九侯之一,世人皆知非侯爵不能着银色蟒袍啊。
    鬼爷没有直接引荐灵姑给江城侯,而是微笑道:“400年前我楚州有位传奇人物耀世,江城侯可还记得?”
    陆离不由侧目,倒想听听楚州史话,他魂穿而来,原躯体许多记忆残破,自然不知道很多事。
    江城侯微愕,看了眼那负伤女子,心下恍然,鬼爷此时提起的话头,怕是与此女有些联系吧?当下肃容道:“400年前的楚州束凌霄,天下修士谁人不识?绝对的传奇人物啊,当年的束剑尊,何等英姿勃发,剑凌九霄天地寒,气贯苍穹日月黯,那一剑,破开天道入神迹,羽化登仙铸传奇,实乃我辈修士之至极典范,而如今的上仙‘凌霄子’在仙界逍遥,我辈却还是世间蝼蚁,哎……”
    只见他一脸崇慕神色,此时望着蒲团打坐的灵姑,“敢问女道友,可是束剑尊后嗣子女?”
    “正是灵姑玄祖!”
    哇,此女原来是束凌霄的玄孙女。
    “江城侯失敬了。”
    江城侯正色稽首做礼,不敢丝毫怠慢。
    “不敢,灵姑资质愚钝,不及玄祖万一,当不得侯爷大礼。”
    “当得、当得,上仙玄孙,修途无量,江城侯心中艳羡万分呐,难怪这里有‘天香神仙酥’,原来如此。”
    原来这‘天香神仙酥’和400年前的束凌霄有关系。
    陆离倒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便问鬼爷,“月前我大病一场,命悬一线,癒后忘了生前诸多琐事,这天香神仙酥与束剑尊有关?”
    “哈哈……原来你小子也有不知道的事,好好好,且听老夫与你道来……”鬼爷不由得意了两分,摇头晃脑的续道:“这天香神仙酥绝代奇珍,天下罕有,唯日月天峰之上有一株天香灵树,世间仅此一株,它的珍贵就不说了,而日月峰乃是昔年束剑尊修真之所,他号日月居士,结修茅庐被世人称为‘日月剑庐’,但在他老人家一剑破天羽化升仙之后,那日月剑庐连同连天奇峰的日月峰也一并消失于天地之间,此事,到如今仍是一难解谜团,日月剑庐,天下修士共尊之所,我辈若有幸入得剑庐执弟子之礼,足慰平生!”
    江城侯不由摇头苦笑,“仙迹难寻啊,鬼爷!”
    “是啊。”
    鬼爷也悠悠一叹,又道:“老夫以为‘凌霄上仙’必然留下不世仙缘与族中后嗣,只是不知谁能获此奇缘?400年了,楚州束氏再未出一个惊世天才,如今老夫就看好灵姑你哦,仙迹未必不会应验在你身上。”
    最后一句居然是对灵姑说的。
    灵姑同样报以苦笑,“怕有负鬼爷期望,灵姑身负奇创,朝不保夕,怎敢奢望更多?”
    陆离却在这时道:“天降大任于斯人,正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灵姑你此劫一过,未必看不到修仙坦途,尤不敢弱了心气,此乃神魂之主,影响深远,你意志是否坚卓,皆在一念之间,你玄祖剑惊天地,气贯苍穹,正是坚卓意志所致,我辈修士,所羡者非日月剑庐的光辉往迹,而是要学晓剑庐主人那坚韧不拔敢叫阵于天的胆略精神,你心有多大,你眼中的世界才有多大,诸多世人一叶障目,一生的见识也就巴掌大一块,我辈修士,纵横天地之间,怎敢自囚于心?”
    这话有如当头棒喝。
    “受教了!”
    灵姑似有所悟,美眸熠熠生辉,秀面上的光泽更盛,当下便阖目静悟。
    这边鬼爷也是一脸的感悟之色,居然也朝陆离稽首做礼,“老夫亦受益非浅,当一悟玄妙。”
    话罢,鬼爷视若无人的就地打坐,手捏法诀入了静。
    江城侯也似有所感悟,此时他真要另眼打量这个陆家子了,此子一语点醒梦中人,仙道秘奥,众皆敬畏,唯独他敢放厥词,偏又让人觉得内蕴至理,说不得他半声狂妄。
    微微一拱手,江城侯面色肃然,“今闻小友之语,有悟于心,他日若窥得一二仙道玄秘,便是今日小友所赐,江城侯记下了!”
    “大道在心,妙悟于己,各人各命,天已注定,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心敞开,容得天地,必有所得,江城侯请了!”
    “谨记陆小兄妙言,先行告辞!”
    “……”
    陆离颌首微笑,没再言语。
    ……
    ……
    州巡抚府。
    六公主眸中现出异色,“……这么说,陆家子颇有道行?”
    “敢叫公主殿下得知,此子确实不俗,言中有道,语中含理,便是那鬼爷也对其十分礼遇,”
    “那束剑尊的后嗣玄孙女,如何?”
    “似乎身负奇创,但面上光泽璀璨,又似无甚大碍,智光内敛,秀慧无伦,天之娇女也,鬼爷言,束剑尊的仙缘有可能应验在此女身上,那可是天下共尊的‘日月剑庐’之秘,依本侯看,这三个人,公主殿下当礼贤结交引为内援。”
    这江城侯的见识,六公主还是信任的,远比那个楚州侯陆玑要强的太多。
    在她看来,十个楚州侯都比不上一个江城侯。
    六公主不由微微颌首,“明日你再访还魂庄,谈谈鬼峡合作之事,另外,问问那灵姑,可有什么需要的,她不是负了伤吗?”
    “是,此事必为公主办妥。”
    又聊了几句闲话,江城侯便告退。
    六公主并未起身,倒是内室之中行出一人,秀色照耀大千,日月为之黯淡的那种。
    “见过师尊!”
    六公主已悄然起身恭敬做礼。
    原来这无上秀姿之女,赫然是六公主的师尊,也就是‘神道云渺宫’中的造虚大强者了。
    女子年约二九,比六公主还要小一些,其实不然,修士驻颜皆看当初进入先天秘境的年龄,容颜永驻就在那一刻,但是此后的修行若有波折,仍然会造成容貌的变化,比如鬼爷中段修行,迟迟不然破境晋阶,以致拖成了一尊老朽模样。
    “真儿,你若要结交那陆家子,为师便带他紫丘庄上几个人,也算一段情份。”
    “敢请师尊出手。”
    “嗯。”
    女子应了一声,便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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