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晴柔为难地来回望了一眼,权衡一番,终究选了去追念慈。
    “这三个字,写的真好。”凌雅峥扶着梨梦仰头去看芳草轩匾额上谢莞颜写下的字,手上握着帕子,瞅见云舒慌里慌张地去寻侯氏,轻轻地嗤笑一声。口说无凭,她一定要叫凌韶吾,自己个睁大眼睛瞧一瞧,凌尤胜、谢莞颜、侯氏、晴柔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货色。
    梨梦低着头微微一笑,向三晖院一撇嘴,“侯妈妈出来了。”
    凌雅峥侧头去瞧,只见不过三十出头的侯氏丰腴肥美的身子焦急地向前追赶凌韶吾,善恶到头终有报,等着瞧吧!
    凉飕飕的晨风带着露水吹拂大地,侯氏心急地甩开步子追赶凌韶吾,恰撞见墙角下雨柔不住地拿着帕子擦拭裙摆,就站住了骂道:“一大早的,你在这擦什么裙子?”
    “一个不长眼的老婆子将花肥撒在我裙子上了。”雨柔懊丧地拿着帕子擦裙子,“这是今春才做下的!”那老婆子倒是闪得利落,等她把她揪出来,看她怎样求爷爷告奶奶!
    “这会子了,你还在乎这个?五少爷拉着九小姐去求情了!”侯氏一跺脚,浑身的艳肉一颤,叫人心痒。
    “什么?这一会会功夫!”雨柔再顾不得裙子,慌忙跟着侯氏去追,二人路上瞧不见凌韶吾、凌雅嵘身影,忙向凌古氏的养闲堂跑去。
    在后门上撞上宋止庵的儿媳妇宋勇家的,侯氏赶紧地问:“五少爷、九小姐进去了?”
    “哪呢,五少爷拉着九小姐向前院去了。”宋勇家的抱住臂膀,瞅了一眼跑得两颊绯红的雨柔,嘲讽地呶了呶嘴,“哎,雨柔,你知道你家夫人半夜里偷溜到前院书房吃酒不?”
    雨柔讪讪地一笑,拉扯了一下侯氏的衣衫。
    侯氏对着宋勇家的一笑,领着雨柔顺着巷子,就要闯过角门。
    “哎,女子不可窥探二门,快回去。为三夫人闹出来的事,门上的小厮、看门的管事,都要换了一片呢。”门上看门的小厮伸出手阻拦。
    侯氏眼皮子乱跳,谢莞颜那样聪慧,能闹出什么事?堆笑说:“九小姐年纪小,我是她奶娘,她离不得我……小哥容容情吧——不然,回头吓着了九小姐,谁把她领回来?”
    门上小厮听了,就放手叫侯氏出去。
    侯氏大老远听见凌雅嵘哭声,提着裙子向前面跑,望见前庭中,柳承恩、凌咏年、凌尤坚、凌尤成都在,慌忙跑过去跪下,将同样跪下的凌雅嵘紧紧地抱在怀中,准备趁着无人在意将凌雅嵘抱回后院。
    “你,为这孽障,还有那女人求情?”先前还冷静自持的柳承恩怒发冲冠,露出满口冷森森的牙齿攥着拳头瞅着外孙。
    凌韶吾跪在地上,磕头说:“外祖父,母亲一直将我们视作己出,便是她一时惹恼了外祖父,还请外祖父顾念着孙儿,放过母亲这一回——莫被小人蒙蔽了,错怪了好人。”
    柳承恩冷笑一声,昔日祖孙相见其乐融融,他还没察觉,如今冷不丁地,竟见着外孙跟继母那样亲近,“你可知道,这孽障、那荡、妇做了什么?”
    凌韶吾讷讷地跪在地上,心乱如麻地想着斯文、腼腆的谢莞颜能做什么荒唐事?
    “你这样也配为人子!”柳承恩气恼之下,将柳如眉被毁的肖像展开给外孙看。
    凌韶吾已经有十四岁,虽还有些孩子气,但伙伴间说说笑笑,也看得懂一些淫词艳曲,此时一望母亲画卷,登时目龇俱裂,恨恨地转头看向地上呲牙咧嘴的凌尤胜,“父亲怎能做出这种事?”再回忆谢莞颜素日言行,只觉自己被人彻头彻尾地愚弄了一场,“那贱、人,一定要休了她!”
    侯氏怀中,凌雅嵘颤抖了一下,轻声地说:“哥哥,母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柳承恩最疼爱小外孙女,唯恐吓到她,按捺住心中怒火,极力地和颜悦色。
    “母亲……总之……”凌雅嵘张口结舌,牢牢地记着谢莞颜叮嘱不可露出蛛丝马迹的话,低着头不再言语,只拿着水汪汪的眼睛不忍地看着凌韶吾,等着凌韶吾改了心思替谢莞颜求情。
    “外祖,一定要休了那女人!”凌韶吾紧紧地攥着拳,愤恨地瞪着羞辱他母亲的凌尤胜。
    凌雅嵘战战兢兢,凌尤胜哼哼唧唧。
    “柳兄。”凌咏年听着儿子呻、吟,呼唤一声。
    “七出之中,一个淫字,足以休了那女人了吧。”柳承恩思忖着如何为九泉之下的爱女报仇雪恨。
    凌雅嵘心里直打鼓,黑漆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凌咏年,待见凌咏年点了头,忍不住挣脱开侯氏的怀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祖父、外祖,母亲跟父亲是正经夫妻,兴许是母亲一时要去安慰父亲,拦不住父亲吃醉了胡描乱画也不一定!”
    凌韶吾目瞪口呆地望着凌雅嵘,“嵘儿,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还叫女人母亲?”
    “死者已矣,生者为大……”凌雅嵘心虚地将话音咽进肚子里。
    侯氏赶紧地抱住凌雅嵘,目光闪烁地轻声提醒道:“九小姐放心。”
    手上握着女儿画卷的柳承恩,怎么琢磨着,侯氏嘴里放心二字都不对劲,忽然想起凌尤胜书房院子外阻拦他的管事恰是侯氏的男人、柳如眉的陪房,快走劈手向侯氏丰盈的脸颊上扇去,“你们两口子究竟是何居心!一个替那对狗男女把风,一个将小姐教得认贼做母,眼见亲娘受辱,还口口声声为那贱、人狡辩!谢氏生的种都没来求情,吃亏受辱的如眉生下的两个反倒巴巴地跑来了!”
    又是一巴掌过来,侯氏眼冒金星,耳朵钻心地疼,模模糊糊总觉柳承恩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牛皮鼓般传来,忙捂住耳朵,只觉耳内有热流流动,暗道不好,要耳聋了!
    一句话惊醒了凌韶吾,谢莞颜生的凌睿吾都没来,他这继子巴巴地跑来求什么情?晴柔,她是有意的!
    “好好想想你是谁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柳承恩紧紧地握着爱女画卷。
    凌韶吾脸色苍白,悔恨地跪着,只觉自己昔日袒护谢莞颜实在愧对泉下的柳如眉,头重重地往地上一磕,“孩儿对不起娘亲!”
    凌雅嵘泪眼婆娑,只觉谢莞颜要完了,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祖父、外祖别休了母亲!母亲将嵘儿视作己出,这分真心,断然没有作假!……母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小妹——”凌韶吾忙出声喝止。
    “别拦着,叫她磕。磕得头破血流,我便饶过姓谢的!我柳承恩说话算话。”秉性刚烈的柳承恩一双虎睛淬火地瞅着奶娘侯氏,但看凌雅嵘跟谢莞颜“母女”情深到什么地步!
    凌咏年尴尬地咳嗽一声,“柳兄……”见柳承恩举手制止,便握着拳干站着,当年是他仗着跟柳承恩的交情巴巴地替儿子求娶柳如眉,此时理亏,就顺着柳承恩的话说:“都听柳兄的。”
    当真要休了……
    磕,还是不磕?磕得头破血流,就失了柳承恩宠爱,日后再无转圜余地,且万一留下伤疤,这辈子前程都毁了;不磕,娘亲就要被休出致远侯府,且顶着个淫字,再没脸见人……
    ——嵘儿,你爹爹是个无能之辈,你万万不能丢了柳家这靠山!
    ——嵘儿,娘亲、弟弟将来能不能在致远侯府扬眉吐气,全看你的了!
    凌雅嵘啜泣着回忆谢莞颜的叮嘱教导,心里一横,咬牙切齿说:“姓谢的贱、人,胆敢侮辱母亲,可、可见她对我的好,都是虚情假意!”
    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凌尤胜已经被打得酒气散尽,震惊、诧异地用力抬头看了爱女一眼,头又垂到地上。
    脚步声纷至沓来,凌咏年无奈地回头望了一眼因昏君昏庸无道投奔到致远侯府中的仁人义士,本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时料到瞒不住了,快刀斩乱麻地说:“以淫字,休了三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姐弟反目
    娘亲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叫娘亲多年苦心不至于功亏一篑才会如此。
    凌雅嵘眼角滑落一颗晶莹泪珠,战战兢兢地看柳承恩。
    柳承恩眉头一蹙,便又展开,这外孙女,已经被凌尤胜、谢莞颜养坏了!
    “父亲,不能……”凌尤胜睁大眼睛奋力地抓住凌咏年的靴子,“父亲,看、看在睿吾面上……”
    凌咏年不屑地抽回脚,他膝下有三子,长子凌尤坚,是他被软禁在京城时,侍妾穆氏所出,生得高大挺拔、魁梧有力,性情跟他最为相似,如今已经是纡国公麾下一员悍将;次子凌尤成,是发妻古氏所出,虽文弱些,但饱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道,大有谈笑间,令樯橹灰飞烟灭的儒将之相。
    每每听人提起长子凌尤坚、次子凌尤成,凌咏年得意、自豪之情便油然而生,唯独听人称赞三子,便凭空生出满腔愤怒。
    原来,倍受凌咏年发妻凌古氏宠爱的三子凌尤成,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以字画扬名!若是他这字画中有些许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意思,哪怕是有些愤世嫉俗也就罢了,偏偏满纸风花雪月、鸳鸯蝴蝶,这怎能不叫凌咏年恨铁不成钢?!
    虽恨铁不成钢,但凌咏年好歹拉下脸替凌尤胜求娶了柳如眉,好歹叫三儿子不至于跟前头两个哥哥差得太远。偏生凌尤胜好死不死又闹出这种事!
    烂泥糊不上墙!凌咏年心灰意冷地瞪了三儿子一眼,便背过身去,冷声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致远侯府素来规矩严明,断然不能为了她一个,毁了清名!”大义地说了这话,对着柳承恩拱手,“柳兄,叫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养坏了韶吾兄妹三个,实在是小弟的错!”膝盖向下一沉,就要跪下。
    “瞅清楚地上是什么。”柳承恩稍稍用力,将凌咏年从满地秽物上托了起来。
    凌咏年忙说道:“这日后韶吾兄妹三个无人照拂……”
    “父亲……儿、儿子,宁死不再娶柳家女儿……”凌尤胜趴在地上,奋力地够凌咏年的靴子,花容月貌又怎样?但凡是个男儿,谁受得住枕边躺着个比他还厉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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