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凌尤坚、凌尤成应着,双双地对凌咏年说:“父亲随着我们一同去国公府?”
    “不了,我学堂里瞧瞧。”凌咏年站起身来,忽然醒悟到如今学堂里就只剩下凌睿吾跟雁州七君子了,摇着头,就随着凌尤坚、凌尤成向外去。
    “妹妹。”马佩文握住凌雅峥的手。
    凌雅峥低头一笑。
    “八妹,要不要随着我去寸心馆说说话?”马佩文笑着,又去邀请凌雅娴。
    凌雅峥忙道:“哥哥盼了那么久,我可不敢那么没有眼力劲。”
    凌雅娴心知凌秦氏虽给马家面子心里也不是没有芥蒂,就笑道:“来日方长,过两日,有的是弟妹嫌弃我们聒噪的时候呢。”
    “咳,娘子姐姐,咱们走吧。”凌韶吾红着脸说。
    “娘子姐姐……”凌雅娴、凌雅峥学着,登时笑了起来,屋子里凌古氏也觉这称呼有趣,就也随着一笑。
    马佩文啐道:“你们可真会促狭,不叫姐姐,难道叫妹妹?”
    凌韶吾伸着手轰了凌雅娴、凌雅峥一下,待马佩文向前去,就护住宝贝一样紧跟着去了。
    “瞧五弟那紧张兮兮的样。”凌雅娴嗤笑着。
    凌雅峥瞅了一眼留在凌古氏房里的凌秦氏、凌雅峨母女,拉着凌雅娴的手臂,笑道:“三姐姐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
    “……昨晚上央着姨娘问了父亲,父亲说,咱们家已经看在国公爷面上委屈地成全了两桩亲事,轮不到咱们家了。”凌雅娴凑到凌雅峥耳边,又好奇地问:“我知道二哥那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另外一桩,是哪一桩?”
    “总不至于,是五哥这一桩,这门亲,可是我们高攀来的。”凌雅峥低声说。
    “那就是……可是妙吾不也是高攀了树芳吗?”凌雅娴狐疑地问,总觉得白家一家在西苑里闭门不出,必有蹊跷。
    凌雅峥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见钱阮儿低着头向后走,对凌雅娴歉意地一点头,立时快步追上,“钱姐姐?”
    钱阮儿回过头来,纤长瘦削的身子拉着长长的影,那影子恰被阳光照成了厚厚敦敦的一个,好似一块巨石,要拖拽着钱阮儿深深地跌进地心里。
    “钱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钱阮儿低着头,不肯听凌雅峥多说一句,向前走了两步,忽然扶着墙角呕吐起来,擦了嘴角后,就径直向凌雅文先前住过的秀峰院去,进了门,瞧见钱谦弓着身子伺候着关绍更衣,想到“内监”二字,不由地蹙了眉。
    关绍张开手臂,看也不看给他系腰带的钱谦,瞥了钱阮儿一眼,问道:“话,都跟凌家八小姐说了?”
    “是。”钱阮儿不肯叫钱谦伺候关绍,自己卷了袖子上前,替关绍整理好衣衫,抬头望着关绍俊秀中不失威仪的脸颊,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她怎么说?”
    “八小姐没来得及说话,大老爷、二老爷就进来了。”给关绍掸着衣裳,钱阮儿恍惚了一下,忽然捂着嘴,跑到廊外扶着栏杆呕吐起来。
    关绍一蹙眉后,就不理会。
    钱谦关切地向外看了一眼,低声地说道:“公子,莫三少爷、凌八小姐,当真会上当?”
    关绍志在必得地笑道:“他们两个,都是爱折腾的人。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看他们两个将这事折腾得宣扬开,仁义乐施的纡国公,怎么给雁州府其他人一个交代?给不出交代,只能将自家女儿嫁进京城。”
    钱谦随着一笑,“到时候,借着送亲,公子就能回到京城了——但是,雁州府,似乎还有人怀疑公子呢。”
    “放心,只要打得莫三、凌雅峥一个措手不及,旁人见我有妻有子,怎会疑心我会一去不复返?只说眼前,纡国公见我对朝廷的事,所知甚详,已经有心重用我了。”关绍望着穿衣镜,左右照了一照,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暗暗提醒自己:孤是太子!不是什么关宰辅之子!
    钱谦怔愣住。
    婢女翠芝进来,笑道:“关少爷,秦大公子来了,请少爷去西苑里说话。”
    “西苑?”关绍嗤笑一声,料到秦征是借着说话,又去“偷看”凌妙吾没过门的妻子,“知道了。”
    钱谦忙去送关绍,将他送出门,依旧听见呕吐声,就回到廊下轻轻地拍着钱阮儿后背。
    钱阮儿转过身来,忽然一巴掌扇在钱谦脸上。
    “少夫人?”翠芝吓了一跳。
    “你去替我向老姨娘请安。”钱阮儿说。
    翠芝疑惑着,识趣地一溜烟地向外走。
    “姐姐?”
    “叮嘱过你多少次了,男儿身残也该志坚!”钱阮儿扶着柱子,脸色苍白地肃穆道,“你方才为何做那下、贱的事?”
    “姐夫、公子他……”钱谦茫然不知所措地僵硬站着,好半晌,醒悟到是那宫刑的效果终于出来了,定是自己身上的男儿气概慢慢没了,才叫钱阮儿在他身上看出“下、贱”二字。体谅地拍了拍钱阮儿,喃喃地开口道:“姐姐,他想将你们母子撇下……”
    钱阮儿一怔,伸手摸向小腹。
    “姐姐,等我们走了,你千万保重。”钱谦低声地说。
    钱阮儿惶然地睁大眼睛:“你们要抛下我?”
    “姐姐,若有法子,公子一定会带你走,可,姐姐随着走,旁人一定会察觉,这岂不是打草惊蛇,叫公子也走不成?”
    “……你不能留下吗?”钱阮儿哀求地说。
    钱谦呵斥道:“姐姐,休要说这些没用的话!父亲还在京城里受苦,兴许,我跟着公子回去,能请公子将父亲放出来。至于姐姐,放心,姑姑会照料你的。”
    “你信姑姑?她可是为了不叫胡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排到十一的齿序上,就逼着我给三老爷送药的人……她太可怕了,什么事都做得出。”钱阮儿推开钱谦的手,几不可闻地说:“你回麟台阁吧,有下人呢,日后不必低三下四伺候他。”
    钱谦闷声应着,就失魂落魄地进了花园向桃林中走去,坐在溪水边,望见洗漱里倒影出来的影子,想起钱阮儿竟会将“下贱”二字用在他身上,就抓了一块泥砸向倒影。
    “哎呦。”
    听见一声嗔叫,钱谦忙转过身来,见是梨梦,不由地防备起来,“水溅到你身上了?”站起身来,就要回麟台阁。
    梨梦蜷缩着身子坐在溪水边,望着水里的倒影,低声地说:“就连你这不男不女的,见了我,也要躲?”
    钱谦脸上羞恼地涨红,攥着拳头,冷笑道:“你这丫鬟,也来欺负我不成?”忽地疑惑起梨梦的话,又问:“谁躲着你?”
    “……听说京城那,乌烟瘴气的,男人玩弄男人的事,也屡见不鲜?”
    钱谦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京城那的人,疯了一样,花样百出地想着怎么醉生梦死呢。”
    “那可有女人喜欢女人的?”梨梦问。
    钱谦愣住,忙转过身来,狐疑地望着脸上几乎没了伤疤后臻首娥眉,越发出挑的梨梦,“你……喜欢谁?”
    梨梦坐在地上,手指烦躁不安地撕扯着岸边菖蒲,闻着菖蒲的气息,苦笑道:“喜欢谁又有什么要紧?如今她像是明白了,一直躲着我。”
    钱谦矮下身来,蹲在梨梦身边,蹙眉说:“是三晖院里的丫鬟?”心笑一个妙龄少女,竟会喜欢上另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难怪会有人躲着她。
    梨梦忽然转身,一只手勾住钱谦的脖子,闭着眼睛向他面上探去。
    钱谦吓得赶紧后退,只当梨梦要讹他,站起身来,忙向周遭看去,只见此地被一层桃树、一层菖蒲遮住,除非站在麟台阁上不然瞧不见——可如今麟台阁只住着他,就连宋勇两口子也走了,那边显然是没人的。
    “你要做什么?”
    “试一试,我到底喜不喜欢男人。”
    男人——钱谦苦笑着,心道自己还算是男人吗?“你若要对我用什么美人计,趁早死心吧。”
    “美人计,对你?”梨梦嘲讽地一笑。
    钱谦浑身的血涌上脑门,心中一横,两只手抓着梨梦将她拖入岸边菖蒲中,手摁在她脑后,就向她唇上探去,毫无章法地试探一通,良久,离开了,见梨梦依旧神色清明。
    梨梦两只手勾在钱谦脑后,闭着眼拿着脸颊轻轻摩挲他的口鼻,苦笑道:“果然,该找个真正的男人来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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