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订婚宴如期举行。
    大名鼎鼎的陆家长子陆时订婚,新娘还是向家千金,这个消息一时间引起了轰动,这两家强强联手,势必又会引起商业和政治上的格局发生一番大变动。
    到场的宾客都是些有钱有权之人,仅仅是订婚,排场就比一般人结婚大了不知多少倍。
    只不过他们来的目的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是打探虚实,要么就是单纯看热闹,没有几个人带着真心的祝福。
    路初在角落里看着人们脸上虚与委蛇的笑容,觉得乏味至极。她也收到了邀请函,并且是向天歌亲自给她的,给她的时候向天歌抬着自己高傲的下巴,请她务必要到场祝福她跟陆时。
    路初承认,当时她差点没憋住笑。
    宾客到的差不多了,订婚宴也就开始了,正规的流程过去,新人得到了祝福,宴会便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应酬会,有头有脸的人物们举着高脚杯四处交谈。
    场地中央的四面大屏幕轮流播放着新人的结婚照,不过其实只有向天歌一个人的婚纱照,陆时压根没照。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高挑的女人默默往舞台后台走去,而控制屏幕的电脑在那里。
    突然,人群中有人神色惊骇地看着大屏幕,不敢置信地叫道:“天呐!那是……”
    周围的人听到惊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中央大屏幕上的内容。
    向天歌背对着屏幕正在跟几位贵家小姐聊天,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很是动人。突然站在她对面的一位小姐捂着嘴满眼惊吓地看向她身后。
    “怎么了,刘小姐?”向天歌脸上的笑顿了顿,随即她转过头看向大屏幕——
    屏幕上本该播放着她穿着婚纱的艺术照,而此时却变成了一张张她跟程敬安约会的照片,甚至还有他们在床上……每张照片的左上角还带着拍摄时间。
    屏幕有多大,照片就有多清楚。
    向天歌手上的高脚杯瞬间从指间滑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瞪大了双眼,嘴唇都在颤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突然,屏幕上的内容又恢复了正常,依然是她穿着婚纱笑容恬美的照片,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向天歌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她垂下眸子不敢看任何地方,眼皮不住地颤抖,她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这是一场梦,这只是一场梦……醒过来……醒过来!”
    然而周遭无法躲避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她也无法醒来。
    早已从后台出来的路初随手将u盘丢进长桌上的一杯香槟里,她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向天歌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清晰地感到一丝倦意。
    订婚宴的事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有时候想要杀死一个人,压根不需要用刀,悠悠众口就足够了。
    此时在向家书房里的向天歌,就深刻体会到了人言可畏。
    她低着头躬着背站在书桌前,垂着眼皮,睫毛一颤一颤的,交握的双手和小腿都在发着抖。
    向父坐在书桌后面,阖着眼,手上拿着根烟,却没有抽,任由火星一点一点将烟体化为灰烬。
    许久,向父才开口问道:“不是说陆家对你很满意?”
    向天歌最开始跟陆家打上交道的时候,向父是异常欣喜的,他那一刻才开始认真审视自己这个女儿,对她的态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向天歌感受到了向家上下待她的不同,自然拼了命想要抓住陆时,尽管他对她并没有好脸色,但她还是一直跟向父交代,陆家上下都对她很满意。
    向家有一定的政治地位,陆家按理来说并不会想与之交恶,向天歌万万没有想到,陆时会做到这一步。
    此刻她无法辩解,只能胡言乱语道:“不、不是陆家……是那个女人,路初!是她做的!她爱慕陆时!她……”
    “愚蠢!”向父一掌拍在书桌上,打断了她的话。“那个女人是陆时的人,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向天歌猛地噤声,向父的目光如刺一般钉在她身上,她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向父见她这副模样,更觉得厌恶,他深呼了一口气,沉声道:“你知道你这次让向家丢了多大的脸面吗?我明明马上就可以升入省委办公厅,就因为这件事,现在不仅升迁无望,如果这件事没有一个完美的交代,我们向家的仕途很有可能就会止步于此!!”
    向父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将手边的烟灰缸朝向天歌狠狠地扔了过去,烟灰缸擦过她的额头,瞬间带出一片血色。
    向天歌跌坐在地上,捂着额头流下眼泪,却不敢哭出声。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对向父说:“爸,他们在订婚宴上做了手脚,肯定会留下证据的……我们去查,查出来!威胁他们,想办法证明那是个误会!”
    向父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我该说你聪明还是没脑子?你不了解陆时?他做事会留下痕迹吗?就算能查出来,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你懂吗?!”
    向父说完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冷漠,“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点,确实要证明那件事是个误会。”
    向天歌却没有提前高兴,她反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怎么做?”
    向父抚了抚自己的衣领,没什么表情,“陆时已经跟我协商好,他会安排人出去承认整件事是为了捉弄向家的恶作剧,照片是伪造的,一切都是误会。”
    向天歌抬起头看他,神情木然,她安静了一会,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我会把你送到国外,你去外面见见世面,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回来了。”向父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似乎只是在与她唠家常。
    向天歌却笑了,她皱着眉,眼眶里的泪不断滚落,“你要抛弃我?为了陆家,你要抛弃你的亲生女儿?”
    她的问题是多余的,答案显而易见,向父早就做出了他的选择。
    向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问了她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没有发现订婚宴那天,陆时的父亲压根没有出现吗?”
    向天歌不明白,她也没有心情去想明白,她沉溺在自己沦为了弃子的悲哀中,一时间难以接受。
    直到很久以后,向天歌才知道,向父当初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
    原来在她以为陆时没有撕破脸拒绝她是因为不想与向家交恶的时候,陆家却从来没有把向家放在眼里,她那时不曾了解过陆父,不知道原来只要陆父一句话,向家的前途就会止步于此。
    而在她欲图接近陆时后,向家就成了陆时的一颗棋子,向父当时即将升入省府办公厅,陆时决定不但要助其一臂之力还要让向家走得更远,不过在这之前,陆时需要一个把柄和一个人情来拿捏住向家。
    订婚宴的风波,便是为了这个意义而存在。
    而这一切,不过是陆时的一念突发奇想,他甚至没有惊动陆父,就已经为陆家又多铺好了一条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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