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的眸光逐渐转深,心知是时候收网了……
    飞燕回转家中时,敬贤也已经回来,惊闻家中巨变,便是有些无措愤恨地坐在父亲的床边,看到堂姐回来,说是妹妹第二日便能放出,才缓缓松了口气。叔伯的伤势倒是无虞了,那鸳鸯伤得重了些,入了也便发起烧了,一个劲儿的喊着小姐,折腾了一宿,天亮时,人才清醒过来。
    本来飞燕心里还忐忑着骁王所言是不是打了诳语,因为说定了是一早,却是等到日肉偏西也不见敬柔的踪影。就在飞燕等得有些焦躁事,终于有一辆骁王府的马车将发丝蓬乱的敬柔送了回来。
    那敬柔下了马车,扑在姐姐怀里便是嚎啕大哭,飞燕暗自担心,便拍着堂妹的后背单独入了敬柔的房中,细细询问她一天一夜可曾受了什么折辱?
    那敬柔哭了一通,缓解这一夜的惊吓,便是小声说了那大理寺女监的情形,除了监婆子略凶狠,在带着臭味的烂棉絮木板上煎熬了一宿,饭食汤水居然比爹爹做得还难吃外,倒是没有旁的刁难。
    飞燕看那敬柔的神情不是说谎,也放了心,亲自给她打了洗脸水,梳洗整齐头发,嘱咐她去看叔伯的时候不要一味的哭泣,要让伤重的叔伯安心养病。敬柔点了点头,便去叔伯的房中去了。
    尉迟瑞眼看着女儿回来,顿时放下心来,拉着女儿一阵的询问这事情的缘由。
    飞燕出门时,这才发现送敬柔回来的那名侍卫并没有离开,便又回屋打开妆台的抽屉,取了几两银子,出门酬谢这侍卫还有车夫。
    没想到那侍卫却是抱拳婉拒,恭敬地说:“二殿下有吩咐,若是尉迟小姐料理好了家中的事务,请随小的入王府,二殿下有要事与小姐相商。”
    尉迟飞燕略一皱眉,想了想,嘱咐着敬贤与敬柔在家中做饭照料后,便随着那侍卫第三次入了那骁王府。
    这次再见骁王,他的衣冠倒是整齐,一身白绸的骑马劲装,手挥着马鞭,似乎是这个晚饭时节还要外出的样子,见飞燕进来,便示意她随行在自己的身后,一边匆匆向府门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言道:“本王一会要进宫面圣,魏总管已经请来了几名宫里裁衣的师傅,便让侍女带着你去裁衣,记住挑些颜色华贵些的,再顺便挑一挑搭配的头面首饰,因为时间太赶,倒是不能事先定制了。就且挑些戴一戴……”
    饶是飞燕也被这骁王弄得有些糊涂,骁王人高腿长,加上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她跟得甚是吃力,一路提着粗布罗裙紧跟在他身后,已经是微微带喘,心里不由得暗骂道:既然这般赶时间,为何还要叫自己前来见他?不是个东西,倒是个顶会摆谱灭人威风的!
    不过霍尊霆的这番没头没脑的吩咐,倒是叫人疑惑,便喘息着问道:“为何殿下如此……如此吩咐?”
    霍尊霆已经走到了骁王府的门口,将马鞭扔甩给了一旁的马童,踩蹬上马后,才俊眸微眯地移向了一路跑得小脸微红的飞燕姑娘,若无其事地说道:“明日父皇母后可能要见一见你,倒是要弄一身整齐的宫衣……”
    说着又一脸挑剔地补了句:“这般粗布蓬头垢面的,莫要惊了圣驾。”
    尉迟飞燕闻言,一双凤眼顿时瞪大了,她直觉自己似乎是沾染到了什么甩不掉的麻烦上了。飞燕的表情落入到霍尊霆的眼中,薄唇微微扬起了似不易察觉的微笑。
    飞燕有心再问,那骁王已经是策马扬鞭,疾驰消失在了夜色里。
    就在这时,一旁的魏总管说道:“尉迟小姐,请入一旁的客房让师傅量尺寸,这连夜制出一身衣服可是时间略赶啊!”
    尉迟飞燕并未移动,而是轻声问道:“总管大人可知,那皇上九五至尊为何要见我这小小的民女?”
    魏总管也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扶了扶帽子,微微发福的圆脸如同便秘一般纠结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女子,最后叹了口气,尖声尖气地说:“姑娘,别怪杂家说话难听,您人看着不大,但能耐可是大了去了!如今这宫里已经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了!可惜了我们骁王的一门好姻缘,全是因为揽了你们府上的这点破事,得!倒是全搅和了!”
    第12章
    魏总管毕竟是个下人,也不好多说。可是飞燕已经是差不多弄明白了,那个前来生事儿的,竟是当朝国舅的儿子,骁王未来的二舅子。飞燕不知这些个当朝皇族内里的隐情,可是想想二皇子亲自出马,居然都能拖延到傍晚才放人,而且那皇帝又是在这个时间召唤二皇子进宫……他说皇帝要召见自己又是何缘由?
    想来也不是这十四岁的一个女娃的缘故,必定是另有些隐情了。
    原以为重新回到叔伯的身边,便是可以过些每日思餐饮平淡的日子,却偏偏一不小心,卷入了这些个大齐新贵的纷争里……必定是后患无穷啊!
    想到这里,飞燕微蹙眉头,但也只能静待其变。
    这边飞燕在侍女们的服侍下丈量着尺寸,那边骁王的宝骏也来到了宫门前。
    说起皇帝为何这个时候要见他,还真是笔乱帐。
    今天一早,他命大理寺监放人的时候,沈康亲带着一队的骁骑营兵卒守在了门口,只甩下了一句话:“不亲见骁王的手谕道明缘由绝不放人。”
    这沈康这般有恃无恐,是觉得骁王就算再宠爱这街市里的小女子,也得要一要皇家的脸面。既然他亲拿了下来,那就算是骁王也得惦量惦量,皇上赐婚的话犹在耳旁,他便迫不及待地给未来的岳父家难堪,这造成的后果他可能承担的起!
    不过若是识趣些,来说些动听的软语倒也罢了,赏这小娘皮一顿嘴巴,让她断了以后在后院与妹妹争宠的心思,也就放人了事。说到底,他沈康就是想要下一下这过气二皇子的威风,给太子出口恶气!
    可是从早上等到中午,二皇子的亲笔书信没等来,倒是等来的亲爹,沈茂公虎着脸让他放人。沈康有些傻眼,这霍尊霆的脑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驴踢了,竟是不怕事儿大的亲自告知了国舅沈茂公。
    这父亲大人也是,那骁王不顾体面因个没入府的姘头亲跑到未来的岳父府上告小舅子的状,他的爹爹倒是也配合!顶着炎热的日头亲自坐着马车来到大理寺监。于是便憋着闷气问父亲,有他这般当爹的吗?竟是任着那骁王这般变着法儿的折辱着沈家,莫不是等妹妹出嫁时,通房丫环不算,还要再选几个貌美的侍妾去跟妹妹固宠不成?
    沈茂公都要被这混不吝的儿子气炸了,当着他下属的面儿就狠狠给他左右两个嘴巴!
    沈康一时被打得蒙了方向,只觉得从骁王到他亲爹都是疯了!伦理呢?常纲呢?一时间,沈家公子混世魔王的倔脾气也涌了上来,亲爹来了也不行!就是一口咬定捉的是反贼,就是不放人了!
    这边父子二人杠上了,那边沈府里也乱阵仗。骁王府派人来过话儿,自然也传到了夫人沈周氏夫人与小姐沈静雅那里,沈周氏一听,顿时乱了心神,在看女儿听了后煞白一片的小脸,又真真是心疼极了,只觉得着这平日看着沉稳的二皇子真不是个良人,直后悔自己替女儿去求那皇后赐婚。
    过不多大的功夫,又传来了自家老爷与儿子在大理寺杠上了消息,更是头大如斗。
    沈周氏与宫中的沈皇后姑嫂感情甚笃,以前在新野的时候,这沈周氏但凡有拿不定主意的,都是找寻小姑子商量。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沈周氏便是深深地后悔,当初没有听皇后之言,求皇帝指婚给太子,而是顺了女儿的心意,可到头来却让霍尊霆下了沈家的脸面。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不等老爷回转,她便进宫去求见皇后了。
    于是大理寺监的父子对峙方作罢,尉迟敬柔被放出来后,那边一道宣骁王进宫的圣旨也下来了。
    此时虽然是傍晚,皇帝却并没有处理完公务,所以也没有摆驾回宫,就在书房里的茶桌旁用餐。
    虽然入了皇宫已有五年,但是这大齐开国的皇帝饮食上的喜好还是跟在新野老家时的一般无二。两张用猪油揉面的髓饼再加上一碗撒了葱花放了浓浓陈醋,又撒了辣子的羊杂碎汤,还有一碟子拌苦菜丝。
    骁王进来时,皇帝刚刚吞下最后一张卷了菜丝的髓饼,也没用那玉柄描金的盘龙纹饰羹匙,单手端起盘龙汤碗,咕噜咕噜地一口饮下汤水。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似乎早已经对这大齐圣上饮食时,发出的龙吟虎啸声习以为常,各个如同耳聋,面无异色。
    骁王向父王施礼,皇帝便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坐到了茶桌儿的另一边,问他有没有食饭,见骁王言道还没用膳,便叫着一旁的小太监又进了四张髓饼,叫二皇子也跟着一同用膳。
    父子二人甘畅淋漓地喝过了羊汤后,齐帝才用温热的巾帕子抹了抹额头脖颈道:“你跟沈家的老二是怎么回事?沈周氏在你母后面前哭哭啼啼,闹得朕这里也不得安生。”
    骁王闻言,起身跪在了地上:“儿臣犯了欺君之罪,还望父王惩罚儿臣。”
    齐帝打了个饱嗝,半靠在了桌旁的软榻上,一旁的侍女早就取来了冰块摆放在一个精致的铜盆里,安放在软榻一旁的柚木盆架上,再用团扇扇风,让皇帝慢慢解了用膳后的燥热。
    皇帝微闭着眼儿,状似惬意地问道:“哦?霆儿你倒是隐瞒了什么?”
    “父皇替儿臣说亲的时候,儿臣一时犹豫,竟是隐瞒了早有了中意之人一事。”
    闻听此言,齐帝总算是睁开了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儿子问道:“若是早有意中人,为何不严明?莫非就是那沈周氏口里那个卖粥的商妇?”
    骁王恭敬地低头道:“父皇圣明,正是那妇人。儿臣本来觉得这儿女私情不当扰乱圣听,表妹静雅一心要嫁与儿臣,父皇也首肯,儿臣自当娶了表妹入府。可是表弟沈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竟是去砸了粥摊,又胡乱抓人,结果错掳走了那妇人十四岁的堂妹……儿臣觉得,既不能娶了她,又累得她家人受了难,男儿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丢人以极了。一时间心里气极了,这才与表弟起了争执……现在想来居然最后惊动了父皇与母后,实在是不应该……”
    皇帝听得脸色微沉:“原以为你自新野起义一来,随着为夫南征北战,做事沉稳老成,在儿女私情上竟是这般不知进退!当你还是新野小吏家里的野小子吗?竟敢干些沾染野花的孟浪勾当!”
    皇帝动了怒,书房里气氛骤然凝固,只有那铜盘里的冰块融化,滴落在铜盆里的滴答声……
    而骁王也是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看不到表情,想来也是惶恐着圣意呢。
    齐帝压了压火气,接着问道:“逆子,要么不惹事,要么惹出来的是比天还大的事儿,若是寻常的拈花惹草倒也罢了,朕听说抓的是前朝忠鼎侯的妹妹,你却说是错抓……难道……那妇人是前朝将军尉迟德的女儿?”
    霍尊霆闻言这才微微抬头道:“父皇明察,是儿臣一时女色迷心,被那卖粥的小妇迷住,有些不能自持,也深知她这样的家世入不得皇室王府,原想着养在外宅便好。
    现在儿臣惹得舅舅家宅不安,又让表妹伤心,也算是被父王斥责骂醒了,这就回去遣走那名妇人,再向舅就表弟道歉,还望父王莫要因为儿子动怒,保重龙体要紧……”
    这话说完,齐帝的表情果然稍缓,最后叹了口气道:“尉迟德……论起来,朕与他也算是旧相识了。前朝的天佑年间,那时你远游求学不在家中,梁军开拔新野操练,朕曾在府中招待了尉迟德将军。只是那时,他是大梁忠鼎侯的亲弟,又是新封的镇远大将军,正经的王侯之后,权门贵胄啊!而朕还是个边城守将,每年的俸禄竟是都不够你母后的私用,累得她每每都要回娘家找你的舅舅贴补。
    为了款待这京城里来的尉迟将军,也是为了朕的前程,你的母后最后竟是典当了陪嫁时的一副红宝石头面,凑足了银两才算是体面地了过了关卡。真是时势弄人啊,谁又能想到不足十年的光阴,朕位列九五至尊,而他埋骨沙场,昔日的王侯之后,侯府的小姐却是当街卖粥……”
    霍尊霆闻言道:“父皇乃是真龙下世,命里注定要开新朝万世安康。”
    齐帝霍允长叹一声:“那尉迟将军当时倒是带着一个小女娃在身边,模样倒是灵秀,叫……叫什么来着?”
    “禀父王,叫尉迟飞燕。”霍尊霆说道。
    “对,想起了,尉迟德那时的确是叫她燕儿。年纪不大,家教倒是甚好,到底是几世侯府熏染出的底子,举止做派不同于个寻常的人家……若是世道安泰,说起来,不是她配不上霆儿你,而是我们霍家要妄自高攀人家了……”
    霍允也是想起了故人,心里难免生出感慨,想着从新野起义至今,期间颇多的凶险磨难,当终于位登九五时,心里难免有了孤家寡人的寂寞:旧日相识为何都死的如此匆匆?
    如今这般的龙颜威赫倒是摆给谁看?想那汉祖刘邦衣锦还乡,宴请亲朋乡里十日,可不单单是酬谢亲友,要的无非也是这种今非昔比的淋漓畅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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