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已把消息传下去,也做好准备,如今他三人已然没有帮手,只要他们露面,定将其拿获。”
    “那就麻烦皇叔了。”
    元哥儿温声道。
    顾晟起身见礼,一板一眼,“此乃臣之失职,待臣将其缴获,再来向陛下请罪。”
    元哥儿笑着摆手,“人心岂能看得透,皇叔为了叛匪之事耗费心思,一时不查属下心思,也是情有可原。”
    “朕不在意,皇叔也莫要在意。”
    顾晟又拱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臣乃是陛下臣属,什么称呼都好,但陛下如此称呼,实在折煞臣了。”
    “你,”元哥儿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依你,以后朕再也不说了。”
    得了这句准话,顾晟这才起来。
    门外,顾佳瑶颠颠跑来。
    元哥儿笑吟吟的看着她。
    顾佳瑶十分敷衍的向他行了个礼,跑向顾晟,“阿爹,礼物呢?”
    她要得理直气壮。
    顾晟板着脸,“你都多大了,还如此没规矩。”
    预期的好处没捞到,反而被骂了顿,顾佳瑶很委屈。
    她撅起嘴巴,不高兴的转头跑了。
    顾晟叹气,朝元哥儿见礼,“这孩子太顽劣了,陛下政务日渐繁重,臣想不若把她带回去,让她阿娘好生管教。”
    元哥儿笑,“瑶瑶很好,对旁人都很有规矩,大概是因为你我是亲人,这才没有那么讲究。”
    言外之意就是不在意,也是不让她回。
    顾晟心里有数,笑应下来。
    两人又聊了半晌,顾晟将此番立功的将士名单递了上去,又向他推荐迟炳成等几位将军。
    元哥儿对跟着他出征的几个将军都有印象,见顾晟推荐的不止布衣卫,还有好些出身兵部,不由得生了感慨。
    相对比总想把好处握在手里的左右相,顾晟实在太过大公无私了一点。
    不过也正是这样,他才更有危机感。
    一个没有私心,没有欲求,却还很有能力,很有凝聚力的人,他如何能安心放出去。
    顾晟说完该说的,便生了离意。
    元哥儿本还想跟他说活,但见他明显心不在焉,想想他跟袁宝儿分开也有些时候,便笑着让他带着赏赐走了。
    顾晟又一次谢恩,带着一大车赏赐回家。
    袁宝儿早早就回到家里等着,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看到顾晟。
    “陛下怎么说?”
    顾晟敏锐的察觉她称呼变了。
    要知道,从前不论他怎么说,袁宝儿都会亲昵的称呼皇帝为元哥儿。
    见顾晟看着自己,袁宝儿有些奇怪,“怎么了?”
    顾晟摇头,指了指后面的车子,“他赏的。”
    “没降罪?”
    袁宝儿很惊奇。
    顾晟笑了笑,“此事还没传扬开来,如果能悄然解决,他自然乐见。”
    袁宝儿转了下眼睛,就想明白了。
    元哥儿如今能依仗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她专心稼穑,偶尔关注工部其他事宜,但更多的也就顾不上了。
    左右相势大,很多官员都依附着,相对比她这个半废,当然是顾晟这个全才对他更有用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事是顾晟的重大失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非但如此,他还得帮忙遮掩,以求势力不被削弱,被左右相占主导。
    想明白之后,袁宝儿更是伤感。
    揭开温情的面纱之后,很多事情就没有想得那么好了。
    顾晟见她面带伤色,也跟着沉默。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小娘子总说旁人如何如何,但其他她的心里对世情总有比旁人更丰富的同情和纯真。
    所以明知道元哥儿实在利用她,但只要能让她开心,他也乐于遮掩,让她看不见温情之后的残酷。
    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这次的事情意外的让她成长。
    这固然是好事,可顾晟并不乐见。
    与让她成熟相比,他更愿意让她开心。
    世道已经够残酷,能怀有善心,以乐观善意面对,总比洞悉所有,冷酷以待要好得多的多。
    袁宝儿伤感了一瞬,见顾晟面带忧色的看着自己,她笑了笑。
    “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她的坚强,顾晟早就了解。
    当年两人相遇,她便是在绝境。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也同样怀有善意。
    虽然并不是对他,但就是那一点让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愿意为了他人的人。
    便是在那时,他忽然生出想要抓住这点亮光的念头。
    顾晟站起来,抱住她。
    袁宝儿顺从的靠着他腰腹,手轻轻环着。
    熟悉的男子气息将她环绕,袁宝儿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我想辞官,”她忽然道。
    顾晟垂下头,看着她乌黑的鬓发。
    “可以,不过暂时应该不行。”
    袁宝儿也知道,此时正是元哥儿用人的时候,她若在这会儿抽身,在上位者的眼里,无疑是背叛。
    抽离情感,袁宝儿的看法立马客观起来。
    “等事情了解,我们去南地好不好?”
    这几次出外差,袁宝儿对南地很有好感。
    “去哪儿?”
    顾晟知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理智的劝解,而是温柔的陪伴,便温声问道。
    “哪儿都行,淮南剑南再或者岭南?”
    顾晟笑了,“你是要把自己流放?”
    由古至今,岭南气候恶劣,又多蛇虫鼠蚁,乃是流放的不二之地。
    袁宝儿就是随口一说,见顾晟取笑,便不依的摇晃。
    顾晟忙哄她,“好,去去,岭南也去。”
    袁宝儿这才笑了,“你傻啊,去那儿抓蛇?”
    “抓,”只要能让袁宝儿高兴,别说抓蛇,就是抓老虎也不是问题。
    袁宝儿咯咯直笑,残余的那点情绪彻底没有了。
    两人坐到一处,商量起了抓捕事情。
    袁宝儿把跟魏宕求助的事情告诉他。
    顾晟眉头微动,“他答应了?”
    袁宝儿点头,“我师兄,我有事他能不帮忙?”
    顾晟见她眼神澄澈,还带着自吹自擂的得意,无奈之余又有点庆幸,亏得她有点粗,不然娶她的还不知道是谁。
    “那他如何说?”
    “说还要点时间,他把他手头的人手都撒下去了,不过一时还找不到。”
    对于这个结果顾晟并不意外。
    侯勇是个粗里有细的人,能躲过搜查,他并不意外。
    但他同样有法子,只是他的法子需要的时间更长些。
    袁宝儿没有顾晟知道的内情多,还在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
    顾晟笑了笑,“至多五个月。”
    袁宝儿很惊讶,“你如何得知?”
    顾晟道:“南地叛乱归根究底是闵都督理事不明,任人唯亲,贪婪无度所致。”
    “之前没料理,一是右相压着,元哥儿力有不逮,二也是为了朝局和战局平稳。”
    “如今朝堂和时局都安稳了,我也回来,元哥儿底气足了,只凭右相一人,根本不成。”
    “闵家倒台在即,他家每一个人都在劫难逃。”
    袁宝儿还有些迷糊,顾晟就道:“你忘了侯勇的妹子。”
    袁宝儿斜眼。
    她怎么可能忘了,不过她不是偷着跟了个浪荡子,怎么还跟闵家扯上关系?
    顾晟笑道:“她瞧不上叛首,趁着他跟人商谈合作的时候,勾搭上旁人。”
    “那个人便是闵大郎君。”
    袁宝儿嘴巴一下子长大。
    她本以为她跟的是孟家或者是某个依附闵家的某个家族的郎君,却没想到她跟了的是闵大郎君本人。
    “侯勇就是因为她才叛出?”
    顾晟冷笑,“他那个蠢货,应该是听到我跟迟炳成说话,担心他妹子被一道砍了脑袋,才走这招昏棋。”
    袁宝儿却不明白,“他拿了叛首又有何用?”
    顾晟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袁宝儿先是看着他,渐渐的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道:“他该不会是也想”
    顾晟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比闵家更厉害。”
    他呵了声,满脸不屑。
    “就凭闵家刮来的那点钱?”
    袁宝儿咂吧下嘴,琢磨出来味。
    所有候小妹是把闵大郎君哄住了,闵家的银钱都落在她那儿了?
    顾晟不愿她把精力分散在这上头,只说了句便道:“你要料理的事情也不少,这些琐事不必多想。”
    袁宝儿却道:“我可以不想,你却不能,我心疼。”
    顾晟心里一暖,抱着她揉了揉。
    此时天色已晚,马唐早已准备好了酒菜。
    顾晟离家几个月,这会儿正是要好好庆贺一下。
    夫妻两难得喝了些酒,心情都很不错,喝的多了些,也就歇得早了些。
    隔天清早,袁宝儿自迷蒙中醒过来,看着大亮的天光,惊叫着跳下床。
    顾晟拖过枕头,靠在身后,懒洋洋的道:“急什么,还早呢。”
    “今天要开大朝会,”袁宝儿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见顾晟还不起来,便去扯他,“你也得去,还不快点。”
    顾晟本不想动,但见她扯得卖力,只得跟着起来。
    两人套好衣裳,用了些粥,便赶去宫城。
    两人刚好是掐着进去的时间过来的。
    袁宝儿下了车,扶好官帽,转头见顾晟还坐在里面,便叫他。
    顾晟却道:“陛下放了半月假,让我好好休息。”
    也就是说,他今早本不用这么着急忙慌。
    袁宝儿正想说什么,就见顾晟朝她挥了挥手,钻回车里。
    “真是的,”袁宝儿低声嘀咕,转头走时,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为了送她,还特特起了个大早,容忍她几次三番的催促,这种夫妻情趣不是谁人都有的。
    她一直笑到宫门口,见兵士看过来,忙肃容走了进去。
    大殿上,左右相等人已然再列,看到袁宝儿,左相转开身体,垂下眼。
    袁宝儿佯做没看见,反正她占了上风,只要秘密还在,她就会处于不败之地。
    反而右相不善的斜了眼袁宝儿,哼了声,站到左相旁边。
    袁宝儿心说就由得你嘚瑟一阵,等过两天,要是能让你笑出来,就算我输。
    元哥儿带着內侍进来。
    內侍站在高台之前,高声唱名。
    袁宝儿跟着众人垂眉敛目,拱手行礼。
    元哥儿头戴官帽,衣着比常服略微正式一些。
    众人瞧见他这打扮,表情有些细微变化。
    要说这阵子,元哥儿也偶尔如此装扮,但多数都是私下面见朝臣的时候,像这样正式的场合,他还是第一次如此。
    元哥儿居高临下,很轻易就能将所有人的表情看个分明。
    但他似乎没有看见,还笑吟吟的问众人,“诸位可有事要启奏?”
    众臣沉默片刻,便有人上前,“启禀陛下,臣听说一点传闻,事关朝廷大事。”
    “但此事非同小可,臣不知在此当不当说。”
    元哥儿心说,不确定该不该说就当着满朝文武说,我难道还能让你憋回去?
    他笑得温和温雅,“曹大人请讲。”
    曹闯上前:“臣的一个远方亲戚前些年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叛首,昨天叛匪们游街过市,他正巧也在,据他所看,似乎内里并无此人。”
    偌大的大殿随着他的话忽的安静下来,足足百余人,竟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袁宝儿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曹闯,目光在左相和右相之间游移了下,又垂下。
    元哥儿表情都没变,只微微点了点头,“此事顾大人与我说过,叛首乃是乱贼之首,地位非同小可,未免意外,他已经将其密密关押,只待判决之时,将其押至法场处置。”
    朝堂想起一阵骚动,右相侧头,眼睛扫了下。
    立刻有人站出来高声说不妥。
    “此人罪犯逆国,非同小可,怎能单独隔出来,臣以为当将其押送监牢,由禁军同意看守。”
    众人纷纷点头。
    元哥儿表情转冷,“可是朕已经答应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经同意了,我是皇帝,你就别巴巴了。
    但那些人是被右相挑出来,专门来挑刺的,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曹闯当即道:“顾大人一心为国,定然会以大局为重。”
    袁宝儿心里呵呵,说来说去,这是把球踢给顾晟了。
    这是瞧着他没来上朝,可劲欺负呗?
    袁宝儿冷冷一笑,上前道:“顾大人为公忘私乃是常是,便是家中妻子待产,也绝不含糊。”
    “曹大人字字句句的以大局为重,不知曹大人做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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