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都是装的?”
    戴月听父亲这么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小声嘀咕,依旧不太相信。
    赵安的德性她一清二楚,平日里表现的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像是装的?分明是本色出演,谁能装得那么像?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丞相府家宰走了进来汇报道:“老爷,太子殿下邀请你去太子府赴宴。”
    家宰,就是卿大夫家里的管家。
    “太子府的宴席吗?”戴老丞相转头看家宰,眉头轻轻一挑。
    “是的,老爷,这是太子殿下的请帖。”家宰恭恭敬敬地递过来请帖。
    等到戴老丞相看到请帖,瞬间就吃了一惊,因为这请帖正是用纸书写的,而纸张比外头卖的质量还要好,洁白没有瑕疵,毫无疑问是上等的纸。
    这样的纸……就拿来写句邀请?
    戴丞相顿时就心疼,非常想说,这也太浪费了,殿下直接和他打声招呼,他就乖乖过去了,何必这样暴殄天物呢?
    戴月咬着红唇,也是怔怔地看着父亲手里的请帖,心里十分讨厌。
    赵安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珍惜啊,这么好的纸,用来抄书多好,真是的……
    “唉。”戴丞相摇了摇头,感慨一声,“殿下,还真是奢侈……月儿,爹我出去一趟。”
    “爹爹,你去找太子多要些纸吧。”戴月黛眉轻轻蹙起,说道,“这么好的纸,留在他的手里,就是浪费。”
    戴丞相无奈地笑笑,心里和女儿的看法相同,低头看着请帖,又惊诧道:“咦,请帖里说,想邀老夫家中亲眷一起过去……”
    戴月轻轻一怔,探头过来,凝望着请帖,最后认真道:“爹爹,让我一起去吧,我一定要告诉他,纸的正确用途……”
    戴丞相哑然失笑,月儿是看不惯殿下的浪费,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月儿和殿下一向是合不来,见面就有浓浓的火药味。
    说起来,殿下当初在他府里言语上调戏他女儿,他一气之下就禀告了赵王,赵安没少被赵王责骂。
    可偏偏赵安还乐此不疲,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锲而不舍,追求戴月好长一段时间。
    赵安过往的行为,现在戴丞相想来,就没那么厌恶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邯郸城上下的青年人,谁不喜欢月儿呢?
    教导出这个女儿,是他人生最自豪的部分之一。
    片刻之后,戴丞相还是决定,带戴月一同去赴约,他想女儿改变对殿下的看法,放下对赵安的偏见。
    赵安毕竟是未来国君,坦白说他不好得罪也不敢得罪。
    实际上,戴丞相早想过了,赵安这般有才华,确实也配得上他女儿,成人之美又何妨?
    他就是比较在意女儿的想法。
    如果女儿不愿意嫁给赵安,难道他会为了荣华富贵强人所难?
    他不知道。
    可能会。
    但更可能不会。
    赵安成为了国君,在赵国境内,那才是真正的为所欲为,到时候月儿不愿意也得愿意了,能不能逃脱赵安手掌心都不好说了。
    倘若女儿不愿意,他在赵安未登基前,就要做好离开赵国的准备。
    戴丞相有些复杂地想着,出门赴约前,回头看了眼背后华贵的丞相府邸。
    享受富贵久了,很难再愿意过穷困潦倒的生活。
    ……
    ……
    太子府花园里,百花争奇斗艳。
    花园里,赵安没去迎接客人。
    他现在正在花园里,指导着赵莹儿抄写着民谣,就是把竹简上的文字,抄写到纸张上。
    这些民谣,是赵安特地让采集诗歌的官员,到各地去收集来的,民谣形式和《诗经》差不多,可以谱曲演唱,说为《诗经》最初蓝本也不为过。
    事实上,《诗经》最初也是这么形成的,现在赵安没有那么多目的,纯粹是想先了解赵国的文化,为之后创造文化做准备。
    “好好抄,你把这些歌谣抄在一本书里,以后就叫作《诗经》好了。”赵安淡淡笑道。
    赵莹儿点了点头,手执笔,在案几上认真地抄写,当然虽然她是认得这些字,但这些字组合在一块就有些不好理解。
    这些许多歌谣话语里的意思,她也并不是很懂,只是懵懵懂懂地抄写着。
    “殿下,这些民谣在说什么?”她有些好奇地抬头问赵安,在她印象里,赵安无所不知,懂得特别多。
    “没有什么特别的。”赵安凑过来看了眼字,解释道,“这些歌谣,其实就是在说——我想睡你。”
    赵莹儿怔了怔,一脸茫然。
    赵安笑出声,忽然摇头晃脑地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我想睡你。”
    “式微式微,怎么办,天一黑了,就想睡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睡子到老。”
    “一日不睡,如三秋兮。”
    ……
    赵安一下就解读出许多民谣的本意。
    起先,赵莹儿还不明白赵安所说的睡的真正含义,听到最后才开始明白,这个睡和她理解的睡是不一样的。
    一瞬间,她脸越来越红,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在某些方面的知识,被赵安以实战极快地丰富起来。
    赵莹儿低着头,不由小声地说:“殿下,你欺负人,这里明明就没有你说的这些民谣。”
    “没有吗?那你把我说的,当作民谣,一起写下来就是了。”赵安笑了笑,看着赵莹儿娇艳欲滴的红脸蛋。
    这是诗经的诗歌,好像是没有在这些赵国民谣里,但民谣都是类似的,唱的很多是爱情,缠绵悱恻,你侬我侬。
    当然,民谣里不止是爱情。
    赵安忽然又想起《诗经》里,诗人批判统治者荒淫作乐的生活,发出尖锐的咒骂之词。
    不正在说现在的他吗?
    现在他就是统治者啊。
    想到此处,赵安有些好奇,这个时空有没有这种酸诗人?
    他翻了翻竹简,发现还真有民谣似乎在骂他——
    人而无仪,不死何也?
    这句话意思是,人活着不重视礼仪,为什么不去死呢?
    赵安眼睛一眯,又笑出声来。
    有意思,莫不是天天叫着礼乐崩坏的儒家弟子写的?
    事实也是这样,赵安向来不重视什么礼仪道德,走路大摇大摆,没有贵族风度,但别人能奈他何?
    别人开口闭口是礼,赵安却只在乎得到的利益和手中的权力。
    当今天下,庶民守法,贵族守礼,这是共识。
    但赵安知道这种氛围很快就会过去,讲礼的君子国被淘汰,讲利的小人国越来越强大,礼之春秋最后还是会变成利之战国。
    人类的历史,无可避免地走向庸俗。
    华胥古国女蜗和伏羲、华夏始祖黄帝治理下的天下安平,民无嗜欲,人人有道德的远古时代,再也不会出现了。
    道家的无欲无求,或许是远古时代黄帝继承下来的最后思想荣光。
    事实上,赵安也不在乎礼,赵氏一族国君亲自上场打仗,一直被许多贵族看不起,当作野蛮人也有段日子了。
    “殿下,这民谣……”赵莹儿也注意到这民谣,偏偏她能看懂这首民谣,瞬间就俏脸雪白,匍匐跪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采诗官遗漏才呈上来,还是当殿下不懂诗?赵莹儿心中很惶恐。
    “呵呵,没事……”赵安乐呵一笑,倒是无所谓,作为统治者,让他姑且荒淫作乐,不讲礼仪,被少数人骂又如何。
    况且这诗也没指名道姓说是他,他又何必自己代入找不自在?
    赵安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莹儿,勾唇一笑,忽然拦腰抱起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子里。
    礼仪?
    赵安体会着芳香满怀,想着写着酸诗的普通人,可能永远不懂他了。
    臭诗人,你们诗歌里天天唱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梦寐以求的爱情,看看现在他怀里这是什么?
    是的,可怜的他永远也得不到爱情,因为他喜欢就抢来,作为赵国最大土匪头目继承人,没有人敢违逆他,只能服从他,女孩子不爱他也得爱他。
    赵安抱着赵莹儿回房,开始教导她怎么吟诵夜晚随处可见的民谣声,最后从她认真学习中,赵安渐渐感受到了愉悦。
    以往他看小说,主角穿越回古代,每天都是和蔼对待下人,画面极为感人。
    一边高喊着人生而平等,和穷困百姓站在同一条线,一边手里怀抱着三妻四妾,喊着这是她们自愿的。
    赵安只能呵呵了,真学不来这种智息操作。
    他穿越第一天就明白,他是为了剥削古人而来,作为古时代合法土匪,喜欢什么就明争暗抢,管你乐不乐意。
    可以说,他有暴君潜质,像他这种人,在现代就是一个大祸害,在古代则是更大的祸害,祸害天下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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