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怎么了?”
    赵倩没有回答她,而是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不住往后靠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花园之中,她抱腿坐在地上,背后……就是那株她命人埋尸体的老槐树……
    “啊——”
    又一次尖叫,赵倩想也没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障碍,往大门外跑去,因为跑得急,门槛没跨过,给绊倒扑在地上,鼻子着地,鼻血横流,她也不顾不上疼痛,疯婆子般继续往前爬行,像是身后有很多恶鬼在追她一般,没注意石阶,又直接从石阶上头滚了下去,姿态癫狂。
    宝叔始终躲在石狮子后头,目睹了这一状况,见赵倩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与先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也不敢去搀扶,更不愿去搀扶,没多会儿,赵倩的仆婢们从里头追了出来,两个丫鬟合力,将赵倩抬上了马车,一行人狼狈的匆忙离去。
    宝叔走出石狮子,被这场变故吓得瞠目结舌,走到路边的瓦砾堆,将从赵倩腰间扯下的东西捡了起来,往城中茶楼走去。
    茶楼之中,容吟霜正带着两个孩子吃点心,幺儿吵着要吃桂花山药糕,容吟霜自问自己的手艺还没那么精湛,只好带他们来了茶楼。
    见宝叔走入,容吟霜对他招了招手,宝叔走了过去,在容吟霜对面坐下,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这才说道:
    “两位少爷可还好?”
    容吟霜点头:“他们挺好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宝叔听容吟霜提起事情,这才将东西递给了容吟霜,容吟霜接过看了看,宝叔接着说道:
    “夫人神机妙算,赵倩走进去之后没一刻钟,就疯疯癫癫的跑出来了,在地上磕的鼻血直流,整个人像个疯婆子一般,狼狈不堪啊。就好像她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恶鬼在追她一般。”
    容吟霜听他说的生动,也不禁笑了笑,原来秋蓉近不得赵倩的身,就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一道普通的黄纸符竟有如此威力,看来晚上回去要好好对一对符文了。
    宝叔又道:“那个老板派来传话的马夫也是夫人安排的吧。去的可真及时,当即赵倩就进了院子。”
    容吟霜点点头:“是啊。五两银子让他跑了一趟。”
    “五两银子……对了,夫人。您不说我都忘了,虽然这一回让赵倩受了教训,可是也平白让您损失了一百两银子的定钱,这往长远了说,咱们也没占多少便宜啊。”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宝叔,笃定的笑容让宝叔眼珠一转,赶忙凑上前问道:
    “夫人可是还有后招?”
    容吟霜喂幺儿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对宝叔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对宝叔小声说了一番话,让宝叔眼前一亮,当即就拱手告辞,却被容吟霜又叫住了。
    “切记十日之后再去。别去早了,赵倩要是还没清醒的话,事就办不成了。”
    “是。”
    ☆、第13章 用计(结尾处小修)
    宝叔按照容吟霜的吩咐,在赵倩陷入疯狂之后的第十天又去了一趟梅府,经过门房通传,得来的却是赵倩不见他的消息,宝叔只好打点了一下传话的下人,然后又让他进去告诉赵倩,说是有关那个宅子的最新消息要禀告,耽误不得,诸多波折之后,宝叔才被传入了府。
    去到二房的院子之后,丫鬟让宝叔又在院子里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将他传进去,赵倩头上裹着红巾,满脸的病容,房间里头也是贴满了驱鬼道符,原本放着一台西洋钟的雕花长案上,如今也供上了佛龛,佛龛下头放着棉团,木鱼佛珠也摆放的十分整齐。
    宝叔不动声色的装作鼻眼观心,其实用余光将屋子里打量了个遍,府中不比外头,赵倩如今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但在府里却还是要避讳些,让丫鬟拉了稀松帘子在她休憩的软榻前,支着病恹恹的脑袋,倦怠的问道:
    “什么事,说吧。那宅子……又怎么了?”
    宝叔听赵倩开口问他话,赶忙上前答道:“夫人,自从您那日受惊跑出之后,坊间也不知怎地竟传出那宅子闹鬼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找我看宅子的人越发少了,就是来看的,也是不肯出高价的,小人担心这宅子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真就卖不出去了。”
    宝叔从帘子缝隙里似乎能看见,赵倩听完他的话之后,就从软榻上半坐了起来惊道:
    “什么?外人如何会知道?”
    宝叔双手拢入袖中,老神在在的摇头:“小人不知,但大家就是知道了。而且还有人传出……”
    赵倩听他说话又迟疑,冷声道:“说。”
    宝叔得了令,赶忙又道:“传出一些不利于夫人的流言。您还记得那个之前看了房子,却只肯出价两百两的那个员外郎吗?就是他,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低价买宅子,所以就散播那种恶毒的流言,中伤夫人。”
    赵倩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到底什么流言!”
    隔着宝叔和赵倩之间的帘子突然掀开,赵倩满脸的心虚怒容,指着宝叔怒道:
    “你说下去。”
    “他说,他说夫人在宅子惹了人命官司,被杀之人阴魂不散,所以,宅子才闹鬼的。”
    “……”赵倩听到人命官司四个字的时候,脸上明显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从软榻上完全坐起,拍着榻沿怒道:“胡说八道!我,我怎么会惹什么人命官司?他有证据没有,凭什么这么污蔑本夫人?”
    宝叔一脸被她吓到的神情,小声嗫嚅道:“小的当然知道他是污蔑夫人的,可是人命官司这种事儿,他要真报了官府,即便夫人是清白的,也得被衙门各种盘问给烦死。”
    赵倩按着额头,一副头疼欲裂的模样,强忍了怒气对宝叔问道:
    “那他有没有说,他到底要干什么?要报官抓我还是怎么的?”
    “那倒没说,不过,小人也去打听过了,那个员外是外乡人,刚来京城没多久,他有个老娘,跟他媳妇儿不和,据说他就是想图便宜买处宅子,安置他那个老娘,正巧听说了夫人见鬼的事儿,这才动了这龌龊心思。”宝叔边说边打量赵倩的表情,又道:“照我说啊,那个员外要是逼急了,就让他报官去,横竖夫人也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算衙门查问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免得给那个混蛋占了便宜去。”
    “……”
    赵倩沉默了好一会儿,目光盯着前方,空洞的很,良久之后,才猛然回神,叹了口气,对宝叔说道:
    “别惹事了。他要那房子给他就是。反正只是用来安置老娘的,便宜他就便宜他好了。樱桃,去把房契拿来。两百两就两百两,就当破财消灾吧。”
    樱桃走入了里间之后,宝叔目光一动,又上前对赵倩说了一句:
    “夫人,那老混蛋现在可不是出两百两了。他现在就仗着咱们好欺负,不想惹事,就只肯出一百了。所以我才在夫人病中前来禀报来了,那人实在是太过分,太欺负人了。咱可不能吃这亏啊,那宅子少说……”
    “住嘴!”赵倩打断了宝叔的好意提醒,冷声对他冲道:“你个下人懂什么,嚼什么舌根子?”
    “……”
    宝叔被她骂了之后,一如从前那般低下了头,不敢再跟赵倩顶嘴,拿了一旁的文房四宝当即就写出了两份同样的合约出来,等樱桃将房契拿来之后,宝叔也写完了合约,给赵倩看过,签字画押之后,才收了房契走出了府。
    宝叔去到城外的道观中找到了容吟霜,将合约与房契都交到了她手上,兴高采烈的向她汇报情况:
    “夫人料事如神,那赵倩就是做了亏心事,连这么大的亏都肯吃,竟然真的相信我说那宅子闹鬼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其实那巷子里发生的事情,谁又会特意关注呢。”
    宝叔说的口干舌燥,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后,才又接着说道:
    “我原想着还是给她两百两,可是一想夫人之前为了骗她入宅,多花了一百两银子,我便坐地压价,将两百两的价格又砍去了一半,原只是搏一搏的,没想到赵倩根本就歇了抬价的心,竟然也就同意了。您说奇不奇怪?”
    容吟霜将合约看了一遍,然后才合上,对宝叔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她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了。”
    宝叔不解:“夫人是说,赵倩真的在那宅子里……”宝叔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比了个杀头的手势,容吟霜见了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
    “二爷在府外收了秋蓉做小,谁知道秋蓉有了身孕,赵倩怕危及她的地位,所以就把秋蓉和她的孩子,还有秋蓉的父母全都杀害了。所以她才会心虚,怕这事儿被人捅出来,给她惹麻烦。”
    宝叔震惊的看着容吟霜,良久之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骂道:
    “原只觉得她是个恶妇,没想到竟还是个毒妇。杀了四个人,难道就这么算了?夫人何不报官,让她被判个秋后问斩,此等毒妇,天理难容啊。”
    容吟霜看着义愤填膺的宝叔,幽幽叹了口气:“你忘了刑部尚书就是赵倩的亲舅舅,秋蓉一家死的虽惨,却只是乡间小户,没有任何背景,没有确凿证据,谁又会替她们翻案?”
    宝叔这才想起赵倩的确有个做刑部尚书的舅舅,感叹世间之事诸多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叹口气,将此事作罢,说道:
    “唉。早知道就多讹那个毒妇一些钱了。”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怎么叫讹呢。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合约画了押的。”
    说完之后,容吟霜便从内里又取出了一百两银子,对宝叔说道:“你且将这一百两交给赵倩交差,然后,再火速替我将这房子转手出去。转手的钱,我收回成本,其余的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宝叔听完后愣了愣,果断摇手:“不不不,我不要五五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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