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断头饭?”
    孙英奎茫然念叨,当看到一张张凄苦的面容,还有随之而来的啜泣声,他突然懵了?竟然是真的,真的要杀他们!
    孙英奎扑到门前,双膝跪倒,双手扒着门,嚎啕痛哭。
    “饶命啊!冤枉啊!朝廷不能杀我们啊!杀我们蓟镇就垮了!鞑子就会杀进来,把你们都宰了!”
    “王大人,我知道你是吓唬我们的,你不能自毁长城啊!我求你了!饶了我吧!哪怕让我耕田也行啊!”
    “蓟镇的弟兄们,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为什么不替老子说话!为什么?没有老子,能有你们的今天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破口大骂,负责看守的士兵终于忍不住了呵斥道:“鬼叫什么?你怎么知道大家伙没替你们说话?”
    “什么?”
    这时候孙乾也跑过来,激动道:“有人上书求情?那为什么不放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杀我们?”
    “书是上了,只可惜啊!大家伙觉得,没有你们更重要!”
    “什么?”孙英奎和孙乾都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不懂啊?就是大家伙都上书,要朝廷宰了你们这群混蛋!你们全都该死!”卫兵的话,简直像个炸雷,落在了这帮人的头上。
    彻彻底底的灭顶之灾,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谁能想到,从上到下,竟然全是想要他们死的人。
    天子要杀他们,提督要杀,就连下面的士卒也要杀。
    怎么会这样?
    就没有盼着我们好吗?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帮人又是哭,又是叫,面对着断头饭,谁也吃不下去,他们不相信,朝廷竟然对他们如此无情,纠结,痛苦,愤怒,哀求……就在他们几乎崩溃的时候,有人来了,他们押解着这帮家伙,送到了田间地头。
    就当着所有军户的面,对他们执行死刑。
    一颗颗死不瞑目的脑袋,被砍了下来。
    直到此刻,许多人才真正相信,朝廷是玩真的。
    而处死了这帮人之后,原本被他们侵夺的田亩都落入王岳的手里。
    对于这些土地,王岳态度简直不能更明白了。
    边疆的土地,当然是优先给为国戍边的将士。
    正因为如此,就出现了一个好玩的现象……过去是人们想尽办法,摆脱兵役,他们宁可逃到内地,替人家做奴仆,也不愿意当军户。
    道理很简单,军户就是奴仆,而且还要面临生命危险。
    逃出去了,虽然也是奴仆,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可伴随着重新授田,情况不一样了。所有军户之家,一人从军,全家受益。
    按照家庭计算,每人授田二十亩。
    针对阵亡将士的遗孤,还有额外补贴。
    一时间,整个蓟镇的情况,就为之一变。过去人人厌恶的军户,竟然变成了香饽饽。军户家庭不但有授田,而且也享受全新的田赋,他们产出的粮食,会按照市价征收,他们还享受减免苛捐杂税的权利。
    从社会的底层,一下子就爬上来了。
    沉重的负担瞬间解除,人们也都看到了希望。
    就连祝雄老头都仿佛年轻了十岁,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整个军中,朝气蓬勃,所有将士,几乎都玩了命训练,令行禁止,士气高昂。
    一连十天训练,终于有了个休息的假期。
    一份大红的请帖送到了祝雄的手里。
    “大人,俺,俺要成亲了,大人……能不能赏光?”
    面对邀请,祝雄忍不住大笑,“我说马勇,你小子也娶上媳妇了?”
    马勇不好意思,脸跟个大红布似的。
    “大人,过去俺是娶不上媳妇,可现在不一样了,好些人争着要给俺当媳妇哩!俺娘都说了,不是黄花大闺女,不要!”
    祝雄连连点头,“你娘说得对,为国戍边的好汉子,凭什么接别人不要的!就该娶个黄花大闺女!”祝雄捏着请帖,突然道:“我说马勇小子,你怎么不给提督大人送一份请帖啊?”
    马勇傻了,他哪敢想啊!
    “大人,实不相瞒,给您老人家送请帖,我都害怕,更别说给提督大人,我怕……”
    “你怕什么!”祝雄笑道:“我虽然跟着提督大人不久,但也看得出来,他没什么架子的,更何况这是好事情啊,怎么会不愿意呢!”
    ……
    还真别说,王岳竟然真的出现了。还给新人送了一锭银子,一筐石榴,祝愿他们,多子多福。
    这下子可真让无数人感叹。
    以往的马勇算什么啊?
    他就是个穷小子,臭军户。大哥残了,二哥无形无踪,除了老爹之外,全家就他一个成丁,还要在军中效力,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而且就算他死了,这一家的厄运也不会结束,军户的名额就会落到他的大侄子头上,然后是二儿子。
    直到这家的男丁全都死光……这就是军户制度的糟糕之处。
    可是随着从军授田这道命令下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朝廷根本不需要担心兵源问题,因为有太多人,为了田地,想要从军。
    也根本不需要逼迫一家人,不断贡献兵源,直到所有男丁死光……
    “提督大人,要说末将有什么担心,我现在就怕三屯营周围的田亩不够用啊!”祝雄在回来的路上,跟王岳道:“大人听说没有,过去想方设法,逃避兵役的,现在都回来了,军营外面,有成百上千人,嚷嚷着要重新为国效力。”
    王岳冷哼了一声,“有利则来,无利则去,这么一群东西,是指望不上的。”
    祝雄嘿嘿一笑,“只要有授田这个利器在,根本不愁兵源,回头末将就让人把他们都赶走……只不过田地的问题,的确不是小事……总不能田亩不够,就再去杀人吧?”
    王岳哑然,事实上,他处置蓟镇的将领,已经在朝中引起了波折……很多人上书弹劾,他们攻讦王岳,说他杀了朝廷将领,却以私恩笼络士卒。
    如此做为,岂不是让九边将领寒心,一旦所有将领和朝廷离心离德,边防荡然无存,到时候真不知道朝廷靠什么守卫京师……
    很显然,这种程度的攻讦,并不能把王岳怎么样,毕竟兵部,内阁,甚至是司礼监,锦衣卫,全都站在王岳这一边。
    朱厚熜就更不用说了,可也正是如此,王岳肩头的担子,很是沉重。
    “老将军,给陛下报捷如何?”
    “报捷?”
    祝雄哭笑不得,“王大人,咱们也没有打仗啊!莫非是为了授田的事情?可这也只能报功,不能报捷啊!”
    王岳轻笑,“老将军,我记得前几天,你派人出去巡视,到了独山堡,是吧?”
    祝雄点头,“对,这个独山堡在喜峰口以北五里的地方,原来是大宁都司的地盘,后来被废弃,这些年上面的建筑已经崩塌,只剩下个底座还在。”
    王岳呵呵一笑,“这就够了,独山堡虽然小,但这却代表着我们越过长城,主动进攻,恢复大宁都司的伟大尝试……这是我们的一小步,却是大明的一大步啊!”
    王岳突然声音高亢起来,“你马上安排一百人,并且派遣民夫过去,抢修独山堡。并且以独山堡为前进基地,向北深入大漠。”
    祝雄不知道王岳的用意,可提督大人下令,他也不敢违抗。
    再说了,的确恢复独山堡,对喜峰口的防卫有好处,祝雄也就不说什么了,至于捷报,他就当成了笑话。
    祝雄没在乎,可王岳却当成了一回事。
    返回三屯营之后,立刻提起大笔,给朱厚熜写了一道声情并茂的报捷公文,然后用火漆封好,送进了京城。
    蓟镇离着京城几百里而已,一天就能送到,跟省内快递差不多。
    接到了王岳送来的“包裹”,朱厚熜立刻展开,他充满了兴致,看着王岳的描述,什么开疆拓土啊,什么主动进攻啊,什么开创永乐之后,前所未有的壮举啊!
    这些激动人心的词汇,就像不要钱似的。
    朱厚熜也越看越高兴……小富贵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希望,一到蓟镇,就给朕送来了惊喜。
    这么忠心能干的臣子,真的该重赏才是!
    朱厚熜迫切翻到了最后,想要看看最终的成果。
    他的目光被“拓土五里”四个字锁住了,再也移不开,原本涨红的面孔,渐渐变得苍白,呼吸急促,拳头也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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