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米铺掌柜如同奥斯卡得奖演员,眼泪戛然而止,收放自如不禁让感慨其演技的精湛。
    他不傻,泪水只是用来博取同情的,既然对方不吃这一套,那便换个套路。
    “总督大人!草民委屈呀!”一句话刚说完,又“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清脆的响头,等仰起头黄三石看到之时,已有了红印,想必掌柜方才的力度不小......
    “行了,站起来说话吧。”黄三石也清楚掌柜的难处,造成如今的局面也不怪他,甚至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草民不敢起!总督大人,您可要给小敏民做主啊!”
    “赶紧起来!”黄三石语气重上几分。
    识时务者为俊杰,掌柜在这个方面可以称为俊杰中的金鹰,从黄三石的态度中他看出了些许不耐烦,“嗖”的一声由地上而起,再无说辞。
    “有话说,有屁放,本总督现在也犯着愁呢。”黄三石跟他可不客气,若今日前来的是钦差钟逸,他还低声下气好生相迎,可一介草民,还是靠着漕运的关系才赏他这口饭吃,与这样的人,黄三石没什么耐心。
    “是是......”米铺掌柜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推翻了,他没想到黄三石竟是这幅嘴脸,不过也是,纵然再多委屈,谁又能感同身受呢?更何况他只是个小人物,在海津城内没有任何话语权,说句话还不如放个屁的影响大,他又何求黄三石能与他好好商议呢?
    漕运惹下的祸、左卫造下的孽,全都由他一人忍受,日日被穷凶极恶的百姓堵着大门,不知何时便像野兽一般撕裂自己,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是他活该承受的吗?
    千言万语的心酸,却又因为人微言轻被淡化,面对黄三石,他只能轻飘飘试探的问道:“总督大人,这......这下批粮草,何时能送到海津呀?”
    黄三石冷冷一笑:“近乎一个月。”
    “啊!”掌柜诧异出声,一个月......一个月足以要了自己的命呀!依现在的情况,如狼似虎的百姓哪能等得了一个月,铺中存粮根本坚持不了几日,等他们知道彻底断粮的时候,会不会迁怒于自己,答案显而易见。
    “您......您有什么法子能寻些粮米来呢,草民这米铺着实撑不住了!”掌柜的寄希望于黄三石身上,并非由于黄三石待他极好,只是因为他再难找到别的人选来拯救自己,所有达官显贵都一个鸟样,除了自己,也除了权势大于他者,从不曾将他人以人的身份来对待。
    “我想办法?我若有办法还至于愁得焦头烂额?漕运有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你让他送粮他就给你送粮?你算得上老几?我告诉你,在我手中的海津城从未发生如此混乱,如今的局面我比谁都心急,可又有什么办法?撑不下去也要死撑,绝不能再出乱子!”黄三石不比任何人的压力小,他身为漕运总督,出现这样的事,他是要承担责任的,真要有解决的法子,也不至于藏着不用。
    米铺掌柜从黄三石这里彻底丧失了希望,看得出来,这是黄三石掏心窝子的真话。
    但他与黄三石不同,哪怕海津城闹得在乱,作为漕运总督的黄三石身边一直有护卫保护,无十多人近不了他的身,可自己呢?孤身一人也就不说了,出事就出事,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虽然这样的死法有些憋屈,可他无所顾忌。
    不过掌柜却不能撒手不管,这一大家子全靠他养活呢,一旦没了他,整个家就散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的事,真要将人逼到一定份儿上,谁知道会不会向他的家人下手,妻女要出事,他哭都来不及。
    处于灾难当中的百姓思维逻辑就很奇怪,他分明才是受害者,却被他们当做了主谋,当成了撒气发泄的对象,而官府面对打打不得,劝又劝不了的灾民,避之不及,哪有会为自己出头呢?
    米铺掌柜想到悲惨的一切,“扑通”又再次跪倒,哭诉央求道:“总督大人!您一定要救小的一命呀!看他们的架势,一旦米铺没了粮,杀人放火都再正常不过啊!到时候要向小的动手,小的该如何是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这么有事啊!您救救小人吧!”
    黄三石捏着酸胀的眉心:“来人,送他出去!”
    话音落,门外便有二侍卫走进,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掌柜,面色毫无波动,一人一边,将他架了出去。
    掌柜激烈反抗着,可耐不住力气不够,但他嘴并不停,哭喊道:“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人倒是走了,可求救声不绝于耳,黄三石听来心烦意乱,没过多久,便穿戴好衣物准备出门去了。
    说起来黄三石也是委屈的很,漕运的船不来,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他虽是漕运总督,却也只是海津城的罢了,哪有又掌控整条运河的能力呢?
    左卫以及钟逸的锅,为何又要让自己弥补呢?谁犯下的错谁自己承担,黄三石可不是替罪羊。
    可话又说回来了,城中如此混乱,百姓一反,倒霉的还是他自己,无论怎样,他都脱不了干系,也正是因此,他必须要找解决之策,但光凭他一人,哪又有这个能力呢,此次出发,他要找那位足以帮他解海津之锅的帮手,这件事与他也有莫大的关联,若发生巨大灾祸,他同样难辞其咎。
    ......
    在锦衣卫指挥使后院的厢房内,钟逸正半躺在木椅上,半眯着眼睛悠闲自得听说书。
    在钟逸面前,一人一桌一扇一抚尺,人乃长褂白胡子老头,扎着精明的小辫儿,脸上遍布沧桑的皱纹,光看模样便知是有故事的人。的确如此,他心里藏着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其中又蕴含着很多或浅显或深奥的道理。
    正听得入迷之际,黄三石满头大汗登门了。
    黄三石慌张走进厢房,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进门后不由一呆,接着哭笑不得。
    整个海津城都乱成一锅粥了,这位钦差竟有心情听说书,真是好大的闲情雅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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