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灼灼如桃花,艳艳如火。
    一个作秀才打扮,病恹恹的男子,骑着一头白骡,朝洛水这边行来。
    男子背负剑囊,一袭布袍,头带方巾,一副潦倒落魄、郁郁不得志的样子。
    他拎着酒壶,每喝一口,就会喟叹一声,嘴里也不知在咕哝什么。
    怎会是……他?
    当看到这一人一骡,汤灵启背脊直冒寒气,掌心都浸出一层冷汗,躯体都僵硬在那。
    “叔祖,你这是怎么了?”
    汤宝儿察觉到,汤灵启有些不对劲。
    “是啊,你为何会被吓到?”
    突兀地,那骑着白骡的男子,朝这边看来,叹道,“你们汤家的人,怎会也如此胆小?”
    他显得很失望,摇了摇头。
    汤灵启深呼吸一口气,不敢去看那男子的目光,沉声道:“在阁下这等盖世人物面前,老朽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男子嗤地笑出声,道:“放心吧,我虽嗜杀成性,却只杀当杀之人,你这老家伙,还不够资格让我拔剑。”
    说着,他目光挪移,饶有兴趣地看向汤宝儿,“小丫头,你莫非就是汤家那个掌上明珠?”
    汤宝儿眨了眨漂亮的杏仁眼,道:“明珠虽好看,却最容易碎,我宁可当一片无人问津的瓦砾。”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道:“凤凰和野鸡不一样,明珠和瓦砾自然也不相同。有的人天生卑微如草芥,而如你这般人,天生便注定是天上的骄阳。可惜,你是汤家的后裔。”
    说罢,他叹了口气,骑着白骡朝洛水对岸的伏天大山行去。
    “喂,你可惜什么?”
    汤宝儿忍不住道。
    男子头也不回道:“可惜我和你们汤家阵营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汤宝儿眼眸滴溜溜一转,道:“那你这次前往洛水禁区又是要做什么?”
    男子道:“杀人。”
    “杀谁?”
    “杀当杀之人。”
    声音还在回荡,骑着白骡的男子已消失在远处的伏天大山深处。
    而此时,汤灵启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吐一口气,这才发现背后衣服已被冷汗浸透,凉飕飕的。
    “叔祖,那家伙是谁,怎把你吓成这样子,你可是仙君啊!”
    汤宝儿很费解。
    汤灵启神色复杂,“那家伙同样是仙君,不过,却是一个从仙陨时代中活下来的怪物!”
    “当初,中央仙庭未曾覆灭之前,他乃是中央仙庭十大仙君之首,仙界首屈一指的绝代剑仙!”
    “当时,他痴狂于剑,杀伐无算,于见到之上癫狂如疯魔,故而被一些老辈人物称作‘剑疯子’!”
    谈起这个称号,汤灵启心神都在翻腾。
    剑疯子,虽是仙君,可他的凶名,却比当初一些仙王都响亮!
    原因无他,他的剑道太强!
    “剑疯子?一个从仙陨时代活下来的剑道传奇?还曾身为中央仙庭十大仙君之首?”
    汤宝儿都不禁被惊到。
    该有怎样的恐怖剑道力量,才能让一个仙君的威名,比仙王都强盛?
    可旋即,汤宝儿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解道,“可他若很厉害,为何如此漫长的岁月过去,如今的他,依旧只是个……仙君?”
    汤灵启道:“很简单,在当今世上,凡是能够从仙陨时代中活下来的强者,必在那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中遭受过重创。”
    “那些踏足仙道之巅的大能,为抵挡和躲避和天人五衰有关的神祸,不得不躲避起来,至今无人敢在世上显露踪迹。”
    “那些仙王境人物,要么被神劫缠身,要么在浩劫中遭受不可修复的重创,同样极少敢冒头。”
    “像咱们宗族那几位仙王老祖,从仙陨时代落幕后,就一直在闭关,若非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谁也不敢冒然外出。”
    “而在仙王境之下的角色,同样都在浩劫中遭受过沉重的打击,或许可以在世间行走,但……无论修为,还是实力,注定大不如以前,甚至,此生无望再在道途上更进一步!”
    “剑疯子,必然也如此。”
    汤灵启的语气很肯定。
    因为作为古族汤氏的一位老人,他远比世上大多数仙界人物更清楚,仙陨时代那一场浩劫,是何等恐怖。
    绝大多数的古老道统和顶尖人物,都早已在那一场漫长的浩劫中陨落和消失。
    而能够活下来的角色,也都遭受重创,几乎没有例外!
    像在他们古族汤氏,就有不少类似的例子!
    汤宝儿顿时就明白过来,道:“可若如此的话,足以证明,如今的剑疯子,实力早已被削弱不知多少,叔祖您大可不必惧怕他啊。”
    汤灵启苦笑道:“最巅峰时的剑疯子,绝对是仙君中的逆天存在,都曾和仙王厮杀过,否则,中央仙庭那么多仙君大人物,他为何能成为十大仙君之首?”
    “哪怕他元气大伤,实力被严重削弱,可遇到这样的怪物,谁能不忌惮?”
    汤宝儿撇了撇嘴,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之仙界,早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听伯祖说过,自仙陨时代落幕后,至今的三十万年岁月中,整个仙界四十九洲境内,早涌现出上千位仙王,数以万计的仙君,以及无数的虚境、宇境仙人。”
    “并且,这仅仅只是开始,如今之仙界,从万古的沉寂中迎来了一场空前的黄金大世!”
    “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岁月中,将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仙道人物,乱世出英豪,盛世出天骄,今人注定将远胜古人!”
    “伯祖还言之凿凿说过,在这一场徐徐展开的黄金大世中,必将诞生出数不尽的风流人物和旷世传奇!”
    “当今之仙界,也早晚会有许多拥有震烁古今才情的强者,可以证道太境,登临仙道之巅,去和仙陨时代以前的绝世大能试比高!”
    说着,汤宝儿都不禁露出憧憬之色。
    大江东去,一代更比一代强。
    在这等沉寂万古之后所迎来的黄金大世中,谁说今世之强者,无法去和古人比肩?
    谁又敢妄言,今世之人,无法登临仙道之巅?
    汤灵启呵地一声笑起来。
    可最终,他并未说什么。
    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诚然,这一场黄金大世,的确会涌现无数惊采绝艳之辈,可哪一个强者的崛起,不伴随着腥风血雨?
    在那漫漫仙道路上,夭折陨落的天之骄子不要太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
    “糟了!”
    汤宝儿俏脸忽地一变,“那剑疯子此来,该不会是要去杀苏小哥吧?”
    汤灵启眼眸骤然收缩,神色凝重,“我倒是忘了,这剑疯子以前效命在中央仙庭麾下,可中央仙庭早已覆灭在历史长河中,如今的他,也很可能早已加入神火教!”
    汤宝儿心中发紧,道:“这么说的话,苏小哥可就危险了!”
    “不见得。”
    汤灵启眸光闪动,“别忘了,苏道友虽只有宇境修为,却有镇杀仙君的实力!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可你难道忘了,七天前的时候,那些神火教的仙君,都是如何死的?”
    汤宝儿美眸发亮,振奋道:“我倒是差点忘了,在永夜学宫遗迹中,苏小哥就和回到自己的家一样,不止抢夺了一幅永夜帝君的墨宝,并且还能掌控九王封天阵!”
    “回到自己家一样?”
    汤灵启一呆,旋即哑然失笑,道,“总之,若剑疯子真遇到苏道友,怕也不见得能稳赢!”
    “叔祖,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汤宝儿有些迫不及待。
    汤灵启思忖半响,咬牙道:“那就去走一遭!”
    虽然,这名列白芦洲六大禁地之一的洛水禁区无比凶险,可之前他们好歹也算去闯过一遭,倒也不担心什么。
    ……
    永夜学宫遗迹。
    头戴方巾,作秀才打扮的男子,眯着眼眸打量着那笼罩在黑暗雷云中的废墟遗迹,时不时会剧烈咳嗽一番。
    那病恹恹的消瘦脸颊,都因咳嗽而泛起潮红色。
    可他却不在乎,拎着酒壶,自顾自喝着。
    只是,他骑着的白骡却无法那般淡定,焦躁不安地踩着四蹄,嘴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嘶叫声,似是在催促男子离开。
    “怕什么,这鬼地方我也曾来过。”
    男子拍了拍白骡的脑袋,眼眸泛起追忆之色,“当初,我为了求索更强的剑道,曾和这永夜学宫第三传经长老‘温剑崖’切磋过。”
    “不得不说,温剑崖无愧是永夜学宫最强的一位剑道仙王。那一战,他以仙君实力和我切磋,虽然最终让我险胜一筹,可我清楚,他是故意承让,根本没有穷尽全力去拼命。”
    “而我,当时拼命了……”
    男子眸子泛起感伤之色,“他啊,也是我毕生修剑最佩服的三个剑修之一,可惜,还未等我踏足仙王境,一场浩劫席卷天下,不止我负伤惨重,连这永夜学宫也就此覆灭了……”
    说罢,他喟然一叹,翻身走下白骡,“你在此候着,我去走一走。”
    很快,男子来到了问玄山谷入口附近。
    当抵达这里,他眉头微皱,鼻端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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