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食肉煮熟后都剁碎,羊肉也剁碎,然后将两种肉混到一起,不就行了?”牛牟道。
    “哎呀,竟然有这么简单的法子!”李白立刻叫道。
    “你真是聪明。”他又对牛牟道。
    “我可不聪明。”牛牟摆摆手,“是你净想复杂问题,遇到这种简单问题也容易弄复杂,所以想不出来。不仅你自己,你护卫都跟你一个德行,复杂问题能想出解决法子,简单问题反而想不出。”
    “你说的是,这段时日几乎每日都要琢磨下一日如何分配粮食,减少粮食消耗,琢磨如何防止有人偷吃,别的问题反而想不出来了。”李白道。
    “你快别炫耀自己了。”牛牟又笑骂道:“我随口说个理由你还当真了。”
    “你随口一说,恰好就是对的。”李白也开起玩笑。
    二人说笑几句,牛牟又问道:“咱们杀了几个大食兵而且分着吃了,恐怕会引得城外大食人震怒。若他们攻城该如何应付?”
    “他们不会攻城的。”李白回道:“大食人本就把咱们当成魔鬼,知道咱们还吃人更不会当做人了,会更害怕,不敢攻城。”
    “万一他们攻城呢。”
    “万一攻城也不怕。六个膘肥体壮的人算上内脏怎么也得有六百斤肉吧,再加上一只羊总共七百斤,足够每个人吃三两。吃了肉大家都有力气,大食人攻不进来。至于等咱们没有力气了,城外大食人也该恢复平静,不敢再攻。”
    “若这样真是太好了。哎,要不要派几人在城头上吃大食肉,吓唬吓唬大食兵?”
    “还是不这样做的好。若有若无的传言更吓人,比亲眼看到吃肉更令他们害怕。事后将骨头扔下去即可。骨头一定得剔的非常干净,一点肉丝都不能有。”李白想了想,说道。
    “你放心吧,火头军会把骨头剔的比你想的更干净。”牛牟笑道。李白想了想城中将士有多饿,也不由得笑出声。
    “不行,我在这里等不住,要去火头军瞧瞧。”过了一会儿,牛牟说一句,起身离开公房。
    “那我也瞧瞧去。”李白也站起来,吩咐关元:“你扶我去火头军,看他们炖肉。反正此时大食兵不可能攻城,也不需留在这里。”
    “是。”对牛牟行礼后就退到屋外守着的关元答应一声,扶李白走出这户宅院。
    ……
    ……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求你们了,我瘦,我很瘦,身上没有多少肉,你们吃我会硌牙的。”
    “我家里很有钱,我也有个亲叔叔就在城外的军中担任千夫长,你们只要放我回去,我一定送给你们能将整栋房子装满的粮食!”
    大食人或哀求、或利诱地说着,想要活命。
    他们都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被杀死,然后肉被唐军将士分食了。他们虽然听不懂汉话,但在醒来后见到自己身处厨房,旁边架着一口大锅,有唐军士兵正在磨刀,又看不到任何牛羊猪的踪迹,就能猜到了。
    猜到自己将像牛羊一样被杀掉吃肉后,这些人首先破口大骂,还用出自己知道的几个汉话骂人词骂周围的人。但周围的人完全不为所动,甚至磨刀石的响声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见此,他们停止痛骂,脸上露出哀求、可怜的神色,又出言求饶。这些人汉话不怎么会说,绞尽脑汁只能想出‘饶命’这个词,于是反复说这个词,然后再说一段大食语求饶的话。
    “鲁格曼,你快出言求饶啊!咱们这六个人只有你会说汉话,你赶快求饶,没准秦那人就会饶过咱们。”又有人对鲁格曼喊道。虽然鲁格曼的身份地位比他们高,应当用敬称,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鲁格曼自从醒来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盯着屋顶。他这时听到旁人的话,终于出言。
    “没用的,求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秦那兵不是因为愤怒要杀掉咱们,而是因为饥饿要杀掉咱们。这种情况下不论怎么求饶都没用。至于许诺放咱们离开就给粮食,秦那人也不会相信。”
    “哇!”鲁格曼的话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有人大哭起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还有人边哭边说。
    “啊!”有人哭了一会儿,忽然又大叫起来,仿佛已经疯了。
    而鲁格曼说完那句话后又恢复沉默,甚至将眼睛闭起来。
    “不会是疯了吧?疯了的人的肉还能吃么?”见大食人这幅样子,正往大锅底下添柴的士卒轻声问旁人。
    “我怎么知道!不过疯了的牛的肉不能吃,大食人也许和牛差不多?”
    “那岂不是不能吃。”
    “就算真是疯牛肉,现下在你面前摆一盘你会不吃?更别说未必不能吃的疯大食人的肉。”
    “也是。都一年没吃过饱饭了,今晚上就指着他们的肉改善伙食,疯了也得吃。”
    他们说着,见水已经烧开,对磨刀的人喊道:“可以开始宰杀了。”
    “好。”那人答应一声,提起刀走到一个大食人身旁。
    “啊!”那人见一柄刀明晃晃杵在自己脑袋上,又疯狂大叫起来。
    “你叫也没用,我们也是没办法。”提刀的人说一句,举起刀就要砍下。
    “慢!”鲁格曼忽然叫道。
    “你要说啥?”提刀的人不由得停下,出言问道。
    “虽然我们即将成为你们口中的食物,但请不要虐杀我们,不要像虐杀动物那样虐杀我们。”鲁格曼道。
    “这?”提刀的人不知该怎么回答,看向队正。
    “可以。”队正还未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两个字。队正愣一下,忙向外看去,就见到两个身形瘦削,但身上自带有一股威严的人走进来。
    “见过李教官,见过牛都督。”众人忙行礼道。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李白说一句,又低头看向鲁格曼。“刚才是你说出的那个条件吧。”
    “是我。原来你才是李白,那时在厅中的人是别人假扮的。”鲁格曼道。
    “李教官身份要紧,岂会坐在厅中等着你。”关元呵斥道。
    “不过是怕没能用网罩住我,他被我伤到甚至被杀。”鲁格曼冷笑道。
    “你说的不错,我并不很在意自己的命,但此时城中不能没有我,所以不能冒着被你伤到的风险等在厅中。”李白拦住关元又要说的话,出言道。
    “你很诚实。”鲁格曼又说了一句,然后回归正题。“你属下杀人的时候,一定要一刀杀死,不论是砍在脖子上也好,捅到心脏也好,请让我们在一瞬间死去。我会在临死前感谢你的。”
    “好。”李白又答应道。
    “谢谢。”鲁格曼居然真的感谢一句,然后说道:“好了,你可以命令属下杀死我了。”
    “下手吧。”李白说了一句,忽然转头背对鲁格曼,不再看他。
    提刀之人来到鲁格曼身前,又举起刀,一下劈在脖颈上,鲁格曼只觉得脖间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仅被杀,而且被秦那人吃掉了肉?”阿齐兹刚刚醒来,就又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顿时心脏急速跳动,差点儿又昏倒在床上。但他用绝大的毅力撑住使自己不昏过去,出言道。
    “禀报将军,”行刑人又道:“20分钟前您派人把我叫来,检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我立刻开始检查。因鲁格曼百夫长最高,骨头又粗又长适合检查,所以最先检查的是鲁格曼百夫长的骨头。
    我首先发现,这些骨头实在太干净了。鲁格曼百夫长被杀仅仅不到一日,肉根本不可能彻底腐烂,总会留下些痕迹;但这些骨头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肉与之相连,只有头部几乎完好,但两只耳朵与舌头也消失了。
    然后我又发现,骨头两端的软组织也全部消失了。这更令人惊讶。如果说肉还有被虫子啃食的可能,但软组织虫子是不吃的,不可能被吃掉。狗或者其他动物会吃软组织,但据说城中已经没有除人以外的动物,可以排除这点。
    之后我又发现,凡是较长的骨头里面的骨髓都消失了。这比软组织消失还要惊悚。必须砸开一段才能找到骨髓,如果说动物有可能吃软组织,那么没有任何东西会吃骨髓。
    在发现这三点后,我确定这不是刑罚导致。我敢以我三十年的经历保证,无论东西方都不存在这种剔肉、砍骨、吸髓的刑罚。最多到剔肉这一步人就会痛死,也已经足够吓人,没必要再进行之后的步骤。
    然后我认真思考起到底为什么尸体只剩下这些东西,或者说秦那人为什么只留下这些东西。我想了10分钟,终于因有人提到城中秦那人已经连续一年处于饥饿状态想出这个结论:秦那人不仅杀了他们而且吃掉了他们的肉、软组织,又敲开骨头吸光骨髓。”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阿齐兹声音略有些颤抖地说道。
    “我不确定。但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解释。”行刑人说道。
    听到这句话,阿齐兹呆在床上,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忽然大叫道:“秦那兵,我一定要将你们都抓住,然后在你们活着的时候剥皮!”
    阿齐兹真是气疯了。他能接受自己派去城中的人被杀,甚至只剩下一堆骨头昏过去一次后也不再在意,可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派去的人被吃掉!
    “将军,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帐中一名护卫出言劝道。
    “是啊,将军,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你的身体如果不好,怎么带领我们入城杀秦那人为鲁格曼等人报仇。”其他护卫也纷纷说道。
    他们本想劝阿齐兹消气,但这件事实在太令人愤怒,他们说不出来,就改成保重身体。
    “我确实必须保重身体。”阿齐兹喊完那句话后剧烈咳嗽起来,咳嗽完说道:“如果被气死了,或者气出病来不能再统领你们,怎么亲自为鲁格曼报仇。”
    “将军说的太对了。所以今日将军就不要再操心其他事情,先将伤养好了再说。”护卫说道。
    “不,我不能休息。”听到这人的话,阿齐兹却又道:“我必须亲自指挥士兵打进城里,将城中的秦那人杀的杀、抓的抓,为鲁格曼报仇后再休息。
    传我军令,所有士兵做好准备,明日一早攻城,定要夺下洁山城!”
    “是。”护卫们虽满心不愿阿齐兹这两日再操劳,但他急于报仇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答应。
    “将军,要不要对所有士兵公开这个时候攻打洁山城的原因?”一名护卫又问道。绝大多数士兵都认为秦那兵是魔鬼,他们打不过,贸然下令攻城而不告诉缘故,会引得士兵们群起反对。
    “这。”阿齐兹一时不能决断。不告诉缘故会引起士兵反对,但告诉缘故也有可能使士兵对秦那兵更加害怕,从而也不愿攻城。两种做法都可能是错误的,也都有可能是正确的。
    “说!”他咬牙说出自己的最后决定。不告诉士兵攻城的原因可能导致仗打不起来;相反若直白告诉所有人,至少能得到一部分士兵疯狂支持,其他人也没有理由反对,能够攻城。
    “是。”护卫们再无迟疑,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你也回去吧。”阿齐兹又对行刑人说道。
    “是。”行刑人答应一声,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骨头,转身离开。这六幅骨头实在太适合他研究了,如果它们不是自己人的骨头,他一定会要来进行研究和教学。
    “阿齐兹将军,你的身体因为太过生气而发生了一些变化,有可能引发其他病症。这些药请您一定按时服用。如果症状发生变化,请立刻派人通知我。”被叫来的医生嘱咐几句,也离开了。
    “秦那人!请主为我作证:我必定为鲁格曼与另外无名枉死的人报仇;如果不能报仇,就死在洁山城外!”待帐篷内只剩下自己一人后,阿齐兹闭上眼睛、抬头看向顶端,在心中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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