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家大少爷闫予池和丫鬟偷情的事情很快传遍了闫府上下,再加上丑闻的一方死于非命,所以它更像长出了一对翅膀,迅速飞遍了偌大的闫宅的每一个角落。
    要不是做法事的和尚们的到来,恐怕那些嘴碎的丫头婆子们还不舍得停止对这件事的议论。
    “吵,去把窗子关了。”听着外面的鼓锣和念经声,襄贞吩咐了一句。
    小丫鬟赶紧把窗户关上,又递了杯茶过来,轻声道,“少夫人,您吃杯茶就歇息一会儿吧,我看昨晚您没休息好。”
    襄贞冷笑了一声,把茶喝了,又道,“请这么多和尚过来有什么用?她最想见的人不在,她怎能走得心安。”
    小丫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将襄贞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又搀扶着她到床边坐下,拿一个枕头过去让她靠着躺了,这才束手站到床边,听着外面挡不住的喧闹声轻轻叹气。
    门板被人拍了几下,旋即,闫青城的声音传来,“襄贞,我让他们做了你最喜欢的芸豆卷,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襄贞冲小丫头轻轻摇了摇头,小丫头便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点,冲外面轻声道,“二少爷,少夫人刚刚睡了,您把点心交给我就行了。”
    “好,那我先去看看嘉言,等她醒了我再过来。”
    闫青城把碟子递给小丫头,然后就离开了。襄贞看着那碟白生生的芸豆卷,眼角不觉滑下泪来,“青城都记得我爱吃芸豆卷,他却不知道。”
    ***
    嘉言手里的那只兔儿爷只有三寸高,粉白面孔,头戴金盔,身披甲胄,背插令旗,稳稳骑在一只金狮背上。
    兔儿爷是襄贞买给嘉言的,他很喜欢这个玩具,有事没事都要将它攥在手里,连吃饭睡觉都要带着,舍不得撒手。
    现在,他正在绕着院子跑,手中的兔儿爷忽上忽下地飞驰。
    “八月十五月儿圆,兔儿爷家住月里面,采百草,做良药,去病除灾保平安。”他唱着,歌声飘满了整间院落。
    闫青城看着他明快的脸庞,嘴角不由也泌出一丝笑容,心里不由想到自己的童年。他觉得那时的快乐才是最真实的,虽偶有阴云,但很快能被阳光驱散。且不管阴云还是阳光,都是那样的纯粹,不掺有一丝杂质。
    他记得第一次遇到襄贞时自己还只有六岁,那时母亲已经病了,大哥又因为要念书,不能陪自己玩。所以年长了两岁的襄贞,就成了他生命里的阳光。他整天跟在她后头,跑遍闫家的大宅小院,找各种各样的乐子玩。她聪明伶俐,无论什么东西在她手上,都能变出新的玩法。
    他还爱听听她讲随父母出游时遇到的那些奇闻异事,从她的讲述中,他自己仿佛也将那些大好河山人文景观走过了一遍似的。他总记得她那时的模样:手里摇着几根狗尾草,摇头晃脑地将一个个故事娓娓道来。他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生出了翅膀,飞到了重重高墙之外。
    后来,她随父母离开了,可是他却总想着她,想她头上那两个圆圆的发髻,想她常穿的那间月白色的长裙。他多希望有一天可以再见到她,可不曾想到这愿望虽然成真,她却也变成了闫予池的妻子,他的嫂子。
    “闫公子,原来您在这里啊,可让我一顿好找。”身后穆瘸子的声音打断了闫青城的冥想。
    “穆老先生,您找我有事?”闫青城愣了一下。
    “是这样的,”穆瘸子搓着手,脸上起笑,“我们爷孙要到贵溪走一趟,所以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山高水远的,小午的伤还没好,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也是经小午提醒,才想起来跟和一位老朋友的约定,现在启程到贵溪,也得走十来天,所以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闫青城垂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派人送你们。”
    穆瘸子连连摆手,“用不着用不着,现在你们府上事情正多,断不用如此麻烦。您要是方便,帮我们爷孙俩雇一辆马车就行......还有就是,绣灵的账款给结一下吧,嘿嘿......”
    穆瘸子走后,一直站在后面听他们谈话的闫青城的小厮啐了一口,气道,“这祖孙俩也忒不讲义气了,咱们府上出了事,正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可好,一撒手倒走了。”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在闫家这么久了,还不懂这个道理吗?”闫青城看着穆瘸子越走越远的背影,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
    ***
    “昨天红事今天白事,可真有咱们忙的。”几个仆妇急匆匆从赵子迈和宝田身边经过,一边走口中还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赵子迈听着院外的铙锣之声,摇头冲宝田道,“不对,我总觉得闫伯父在可以隐瞒什么。你想想看,本来昨晚闫家人是准备低调处理这件凶案的,可是今天,却又请了这么多和尚来做法事,这不是闹得众人皆知了吗?”
    “公子的意思是?”
    “除非超度亡灵这件事远比什么丑闻来得重要,否则闫家人绝不可能这么行事。”
    宝田想了半晌,却还是不解,“公子,这场法事是为翠筠姑娘办的,可是,即便这翠筠姑娘是家生的大丫鬟,也不必为了她而如此大张旗鼓吧。”
    赵子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冲宝田笑道,“说得对,这一点恰恰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说着他伸手朝宝田的瓜皮帽上拍了拍,“跟了我这么久,总算变聪明了一些了。”
    “可是,小的还是不明白您要我做什么。”宝田将被他拍扁的帽子整理好,又继续追问道。
    赵子迈睨他一眼,自顾自走出院门,追随着铙锣和念经声,朝给翠筠做法事的那片开阔之地走去。
    黄色的僧衣和红色的袈裟被风吹得鼓起,就像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将那口黑色的楠木棺材围在中间。在这片颜色鲜艳的“旗阵”前面,站着闫家大总管和十几个端茶送水的小厮。
    赵子迈哼了一声,嘴角挑起,“宝田,你看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何方丈不在,闫伯父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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