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又被人七手八脚制住全身,不得反抗,眼看不知要被拖到哪里去,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都住手!”
    抓着我的手都松开,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哈丹走了过来。
    哈丹所到之处,人人斜臂在前,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向他行礼。就连济格的气焰都弱了下来,跪地低头,口呼狼王。哈丹谁都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我面前。不知他刚刚去了哪里,肩上披着风氅,见我衣着单薄,他面色未变,左手却伸到颈下,解开风氅,随手一扔,看似随意,却结结实实将我盖了个严实。
    “发生了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哈丹微一抬手,所有人起身,而后他用狄语沉声道,“他不认识先知,冒犯乃是无心之举。”
    当时我听不懂狄语,可事关生死,每字每句我都牢记。后来学会了,我再想起此时,才明白哈丹与他们说的是什么。
    济格离哈丹最近,不敢直视自己的王,只好使劲低着头,下巴快要收进喉咙里,劝道:“王,汉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若他并非无心,而是有意,今日能把药汤泼在先知身上,焉知明日不会泼洒毒药,到时候咱们后悔可就晚了啊。”
    “不会。”哈丹道,“他是我带回来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会伤害先知,也不会伤害族中任何人,我可以替他作保。”
    哈丹替我作保,人群中一部分踏实下来,却仍有一部分心存顾虑,小声议论。济格瞪了我一眼,不知哈丹看没看见,我却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恭敬道:“有王作保,我们就不担心了。只是他毕竟冒犯了先知,先知乃神之使者,是我草原唯一通晓万事之人,照规矩他是要被鞭打至死的……”
    济格搬出规矩,那些心存顾虑的人立刻打蛇随棍上,也七嘴八舌谈起规矩。甚至有自作聪明的,主动掏出鞭子,挤到人前,跃跃欲试,像是要将鞭子奉与哈丹。场面乱糟糟闹哄哄,眼看又要闹将起来,哈丹骤然一个眼风扫过去,四下顿时鸦雀无声。
    “他冒犯先知的确有错,我定会带他向先知请罪,忏悔他的过错。”哈丹缓缓道,“可他初来乍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先知,绝非有意冒犯。先知向来教导大家仁爱与宽和,大家皆是先知的信徒,非要因他的无心之举置他于死地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禁纷纷低下头去,再没人喊打喊杀。
    我长出一口气,双腿在风氅下动了动——夜里太冷,我浑身上下不过一件轻衫,好在有风氅御寒,才不至于被冻成个冰人。
    济格忽道:“狼王英明,既然如此,为表诚意,就让他用大礼向先知赔罪吧。”
    这句话济格用狄语说了一遍,又用汉话说了一遍。说汉话时,他的眼睛毒蛇般盯着我,一句说完,更向我解释:“大礼为一整套礼节,为草原子民跪拜天神、跪拜先知所用。一礼三跪九叩,十八礼后大礼方成。王,草原之所以能风调雨顺,牧草肥美,全都仰赖神的恩赐。先知乃神之使者,不以大礼赔罪,忏悔之情怕是不能抵达上苍。王统率我族多年,更诚心奉养先知,虔诚无二。族人信您敬您,亦得上苍照拂。若今日因他一人之不敬,激怒天神,降下天谴,狼王何忍,族人何辜啊!”
    济格真是不容小觑,我若介绍他与太傅认识,想来两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要是直接跟哈丹叫板,哈丹身为一族之王,有的是办法弹压他。他偏偏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搬出没形没影,草原人又信得不得了的天神说事,还牵扯到天谴,狄族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一双双眼睛望向哈丹,全都等他做决断。
    哈丹紧紧握拳,良久方道:“他是我带回来的,他冒犯先知等于我冒犯先知,我来代……”
    “不必了!”我朗声打断道。
    我知道哈丹想干什么,在他说出那句话前,我打断了他。
    “我十三岁后就没有向任何一个人低过头,下跪更不可能。”我的左臂无法动弹,右臂撑地,一点点站了起来,“我不欠你人情,我宁可被鞭打至死,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下跪!”
    我冷冷地将风氅扔进哈丹怀里,脚步虽然虚浮,却异常坚定,径直走向手中持鞭那人。
    “你们在哪里行刑?”我说,“带我去。”
    那人不敢动,眼睛看看我,再看看我身后。没了风氅,冷风吹进四肢百骸,顷刻便将我冻透了。我闭上眼睛,突然,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既然如此,我来行刑。”
    哈丹亲手将我绑在架上,目光始终未曾与我交汇,双手却抖个不停。比起他,我坦然许多。我虽畏惧鞭打,可身为天子,只跪上天,不跪凡人,要我对着个凡人三跪九叩,我宁死不从。
    比起太傅的手下,哈丹绑我可是温柔许多。他绑好了,我活动活动手腕,竟觉得不怎么紧,兴许待会儿吃痛挣扎起来,不会再磨得手腕全是勒痕。而后哈丹走远几步,旁边有人将鞭子递到他手中,他回过头,远远地望了我一眼。
    光线昏暗,又背着光,那一眼如何,我没看清。
    我就义般闭上了眼睛。
    第一鞭绽开在胸前,那里有皮肉相护,又处于脏器之间,伤不到骨头,更伤不了五脏。且哈丹武艺超凡,手劲极大,这一鞭甩过来竟没见血,我猜他当手下留情。可我连日重病,体力极差,他再留情也是于事无补,那一鞭打得我浑身剧颤,冷汗登时涔涔而下。
    四周都是狄族人,济格站在最前,满脸虚伪的不得已,眼神却藏不住复仇的雀跃。我不愿被他看笑话,更不愿被狄族人看笑话,疼得想嘶声大喊也咬紧了牙一声不发。哈丹第二鞭正打在我旧伤之上,出手虽轻,可新伤摞着旧伤,疼得我太阳穴“砰砰”直跳。但我就是不肯吭声,梗着脖子,直视哈丹。
    哈丹一鞭紧似一鞭,鞭鞭不停,刚开始我还数着他打了几鞭,某次疼得钻心,一鞭数乱,接下来就都乱了。这样也好,打的快些,痛楚连成了片,不给我停下来回味的机会,我便觉得疼得没那么厉害。而且他们不是要打死我么,打得越快,死得越快,我越是没那么痛苦。
    冷汗顺鬓角而下,滑过脸颊下巴,滴入胸前伤口。我的胸前伤痕累累,鲜血混着翻卷的皮肉糊成一片。奇了怪,一鞭抽过来,我竟慢慢不觉得疼,感觉变得迟钝,身子亦轻飘飘的,仿佛这便要腾云驾雾归去。我知这是强弩之末的征兆,举目四望,果然,视线模糊,那些或幸灾或乐祸的脸已完全看不清楚。我猜我终于快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抬起头,最后望了一遍哈丹的脸。
    那对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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