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终于结束。
    为十四中付出了大半辈子的沈大校长也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这两天他终于不用骑着装样子用的凤凰牌自行车,在一个考点一个考点给学生、老师们加油鼓劲了。
    没错,年轻的教职工也是需要加油鼓劲的。
    他们很多都是第一次带毕业班,心里承受力未必能比孩子高多少。
    而他这位德高望重的校长,才是稳如老狗的中流砥柱!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在最终成绩没出来之前,沈校长内心深处其实也有许许多多的焦虑。
    在一连半个月的“稳坐钓鱼台”后,老沈同志终于也绷不住了,因为马上就要到了出分的时候。
    6月23日。
    虽然距离东海省对外公布的高考成绩查询日期还有一天,不过沈校长还是如往年一样,提前打通了省教育厅老同学的电话。
    “老邢,我又来麻烦你了!成绩出来没有?”
    “老沈啊,你还是改不了心急的老毛病,去年你们十四中出了个加分状元还不满足?还想着‘再创佳绩’呢?”
    “哎,瞧你说的,十四中很差吗?别忘了,你也是十四中出来的,要不是当年我把进步的机会让给你……”
    “好了好了,您可别再念了!下午,下午告诉你准信。”
    ……
    挂掉电话后,老沈同志再次度过了一个食不知味的中午,焦急地等待着。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关系,有关系的地方就会有特殊化。
    哪怕是高考那么严肃的事情,上下其手的话,也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
    类似于顶替学籍之类的事情,即便在东海省这样的人文大省也屡有发生,更不要说其他一个吏治混乱的省份了。
    当然,即便如此,高考也可以说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可以自我把控的,最公平的一次竞争机会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作为中华千年科举制度的一种延续,高考确确实实是相对公平的。
    虽然这个制度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说对于京津沪的不合理倾斜,比如说各种匪夷所思的加分政策。
    但如果哪天,我们国家也赤裸裸的按照出身、族裔、家庭背景、校友关系招收学生的时候,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寒门难出贵子”的时刻了。
    而且,这些年各行各业都在慢慢规范,“草莽英雄”们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
    不过托关系提前查查高考分数之类的事,倒也不是那么敏感。
    毕竟只是提前24小时知道分数,最多也就是个心理安慰,改变不了什么事情。
    这也是公开的秘密,每年都有几个忍不住显摆、头脑简单的考生,会在各大社区发类似“母上已经托关系帮我问到分数了,大家帮我参谋参谋”之类的帖子。
    网友对此的宽容度还是比较高的,不至于上纲上线,不然就是一个崭新的坑爹坑娘的活标本诞生了。
    沈校长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跑去网上发帖,他拜托老同学,同样也就是图个心安。
    正如老邢所说,沈校长确实是个急脾气。
    左等右等,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了有些迷糊的老沈同志,他连忙接起了电话。
    “卧槽,老沈你牛逼!”
    电话那头传来了老邢的粗话。
    作为教育工作者,不说脏口粗话几乎是一种本能,但在特定场合下,也只有粗口能表达说话者的特殊心情。
    沈校长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连忙问道:“到底咋样,你别卖关子啊!”
    “理科一个全省第三,一个四十五,文科……”
    “你等等,是全省还是全市?”沈校长忍不住打断道。
    全省第三?
    那还不得s市状元了?
    这可不在老沈的预计之内啊,有个全市前十,他就很满足了,如果能有全市前三,他晚饭就准备让老婆加个菜了。
    可如今老同学告诉自己,是全省第三?
    这是要吃头牛的节奏啊!
    在老沈忐忑的问询下,电话那头非常坚定的答道:“就是全省前三,而且是裸分的,算上加分的话,就进不了前十了。
    可以啊老沈,您老可是找对办学窍门了,带出来的学生一年比一年猛!”
    “让我缓缓!”
    沈校长连做了三次深呼吸,终于平复了心情,“啥也别说了,等你回s市,请你吃顿好的……
    对了,考第三那孩子是?”
    “姓朱,叫朱振宇……”
    ……
    虽然提前得知了学生的成绩,不过沈校长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会急吼吼地去通知学生他的成绩。
    说到底,用关系提前查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不过学校内部的庆祝活动,各种横幅彩带,该准备的都可劲准备起来。
    到了第二天下午,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十四中立刻张灯结彩了起来。
    “热烈庆祝我校朱振宇同学考取全省理科第三名!”
    “热烈庆祝我校高考再创佳绩!”
    “热烈庆祝我校考生蝉联s市理科第一名!”
    沈校长站在横幅下面,老脸笑成一朵菊花。
    路过的邻中校领导,也上前祝贺。
    只不过,看着十四中的大红榜,他们还是忍不住酸酸地道:“去年论状元你们算加分,今年论状元你们算实分,神马玩意儿,真是的!”
    ……
    不管同行们怎么酸,这所未来被人戏称为浩然大学“附属”高中的学校,确实迎来了建校以来的第一个辉煌。
    而一手创造这一辉煌的主角朱振宇,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下子联系不上了。
    这让沈校长是又气又无奈。
    去年柳小南考完试,就神隐不见了。
    后来听说是跑去云南山沟沟里挖虫子了。
    你听听,这能是高考状元,一个十九岁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吗?
    而今年,新科状元朱振宇居然也联系不上了。
    不过对此沈校长倒不是特别担心。
    毕竟早些时候,自己可是摸过朱同学的底了。
    他亲口表态,分数考得好,就去念清华,发挥不理想,就去中科大或者浙大。
    如今朱振宇考了这么个高分,那不妥妥上清华吗?
    于是清华招生办的老师因为联系不上本人而打来电话,老沈同志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我们朱振宇除了清华哪也不去!
    嗯嗯嗯,他没有去港大或者北大的计划,放心吧,如果有那边的招生老师出现,我会立刻告诉你的!”
    挂掉电话,老沈同志看着高高挂起的三条横幅,沉思了一会,转头对教务处主任说道:“李老师,再加一条横幅,‘热烈祝贺我校朱振宇同学考取清华大学’。”
    ……
    朱振宇自然不是故意不接高中和各个大学招生办老师的电话的。
    实际上,由于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朱振宇当初在报名表上填写的手机号码是父亲的。
    后来父亲出了事,他那只山寨手机早不晓得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就算没丢,也早就没电了。
    ……
    浩然医院住院部大楼7楼,脑脊损伤特色康复中心。
    朱振宇正在专心致志地给父亲吸痰。
    朱父的手术由袁强主刀郑国强医助,张子凡协助完成部分高难度环节,最终的手术效果非常好。
    不过毕竟是伤及延髓和颞叶的大伤,就算有各种加成,恢复起来也还是没有那么快的。
    为了保证安全,脑伤病人要么花钱雇专业护士24小时盯着,要么行气管切开,保持呼吸道顺畅。
    朱振宇一家自然只能选择后者。
    但即便如此,家属也需要常常帮助病人吸痰。
    浩然医院的病房都有中心负压,自然不用像那些都市传说中那样,需要家属用嘴把痰液吸出来。
    朱振宇只需要从床头的架子上取下吸引器,并更换无菌头。
    然后打开父亲喉部插管上的盖子,进行消毒,并将管子伸进插管里面将痰液吸走。
    如果是较深的痰液,朱振宇会呼叫护士,如果痰液不深,他会自行完成。
    实际上,朱振宇发现自己对于医疗,至少是护理这一块很有天赋。
    用管床的护士姐姐的话来说,那就是“小伙子手很稳,以后当外科医生的话,很有前途”。
    或许,这只是小护士的一句玩笑之语。
    但朱振宇很认真的听了进去,并且进一步坚定了他之前的那个想法。
    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朱父的痰液被吸走了。
    朱振宇熟练的将器械拆解下来,丢入黄色垃圾袋。
    “老爸,再睡一会,你要好好休息!”
    朱父眨了眨眼皮,又微微点了点头。
    “振宇!”
    随着一个惊喜的声音,邵美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她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拉住丈夫和儿子的手,道:“批下来了,真的批下来了!”
    “老妈,你慢慢说,什么批下了?”
    “还能是啥?就是之前柳姑娘说的‘浩然绿色’通道的名额啊!”
    ……
    从去年年底开始,浩然医院的绿色通道就打通了。
    由于是私人医院,没有政府拨款,因此浩然方面没有对外公布具体的审核标准。
    只要是拥有本国国籍、无违法犯罪记录、生活确有困难的患者,理论上都可以申请。
    不过每个困难患者能够申请到的减免标准是不同的。
    浩然医院的网络系统是由系统控制的,功能强大,会根据每个患者及其家属的现实情况,以及过往履历来计算出一个综合的医疗费折扣。
    曾经有人试图造假蒙混过关,不仅本人被医院报案处理,甚至还被揭露了其子女违规申请大学贫困生资格的信息。
    鹅厂号称南山必胜客,浩然医院虽然不会去影响当地公检法的公正性,但客观上也是被优待的。
    凭借着两个一等功(一次制服歹徒,单眼失明,一次川北抗震救灾),以及回归警队后数次完成高难度狙击任务,李超已经是东海省巡特警处的负责人了,而且上升势头依然强劲。
    在他的推荐下,不少战友、同事,包括他们的家属,也都是浩然医院的忠实病人。
    这样的情况下,不说能有什么优势,至少在司法层面上,吃亏是不太会吃亏的。
    再加上【仁王盾】等手段,张子凡才能放心大胆的打通医院绿色通道。
    在实践中,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钱。
    严格把关,将实惠带给有困难的病人,这对于浩然医院口碑的进一步提升自然大有好处。
    ……
    邵美琴感激地说道,“真没想到啊,我把你爸的信息登记上去,只用了一天就审核完毕。咱们的医药费用可以减免百分之五十,延期付款百分之四十……”
    说到这里,邵美琴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小宇,你快去买点水果,咱们得好好谢谢张院长、袁医生!
    这不仅仅是费用的问题,他们的医术真是一等一,中心医院的宋医生都说如果不是转院来了这里,你爸爸就……呜呜……”
    “妈,你别哭啊,爸又不是植物人,他看着呢,你看他眼皮眨多快啊,多想安慰你啊!”
    朱振宇哭笑不得地拿来餐巾纸给老妈擦泪,“浩然医院的医生护士们,确实仁心仁术,都是了不起的人,不过水果就算了吧,我看到他们办公室都堆满了……
    我听柳学姐说,张院长好像特别喜欢病人送锦旗,每次收到锦旗他就特别开心……”
    朱振宇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虽然感觉张院长这么一位伟大的医生,似乎不是那种喜欢恭维的人,可既然柳学姐说他喜欢锦旗,那么他就可能真的喜欢锦旗。
    或许是一种爱好吧,有些人喜欢搜集邮票,有些人喜欢收藏火柴盒……
    或许张院长就偏偏喜欢收藏锦旗吧?
    朱振宇在这儿琢磨,准备去某宝订制一款超级酷炫新颖的锦旗送给张院长。
    忽然,一个糯糯的,但是带着几分怪异的口音响了起来:“啊诺,朱桑,你是说,张院长喜欢锦旗吗?”
    一个日系风格十足的少女,一脸惊喜的问道。
    说日系少女不太对,因为这就是一个日本少女。
    就是之前一直骚扰袁强,希望能调整床位的唐堂佳子。
    “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
    朱振宇无奈的说道。
    这个日本姑娘似乎非常想讨好浩然医院的高层,总是在打听他们的各种喜好。
    “非常感谢……”
    佳子朝朱振宇鞠了一躬。
    虽然之前用水果贿赂袁强失败了,不过同病房原本的病人已经出院,这次换来的朱振宇一家倒是还可以。
    唐堂佳子看了一眼自己同样气管插管的父亲,又看了一眼邵美琴手中的费用减免单,心中满是羡慕。
    如果父亲还是叫唐博,自己还是叫唐佳的话,就算不能减免费用,只要按照中国人的治疗费治疗的话,家里的负担就能减轻很多了呢……
    注:中国人归化日本后,一般都会改名,我有一个同学,就是从唐xx改名为唐堂xx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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