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锋知小龙王右臂有伤,并不想占他便宜,举起左掌,轻轻巧巧地一推。
    双掌相交,只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小龙王上身晃了几晃,面色铁青,这才抱拳承让。
    庆云知道大哥吃了暗亏,恐二人尴尬,连忙抢起了话头,
    开宗明义,直接讲了今夜上山的主要目的——
    请竟陵王出席汜水郊祭。
    萧锋听得急忙摇头,他指着一旁萎顿的萧子良道,
    “竟陵王确实已经无法出席这等盛典,而我也没有可能弃竟陵王独自离开。
    不如你们找萧衍同去吧,他知道有我在护着竟陵王,多半也是可以放心的。”
    郊祭之事,战前庆云已经大概提起过一些,
    只是当时众人的精力都在防范来敌,并无时间计议。
    萧子良精神虽然萎靡,头脑却还十分敏锐,隐约瞧见小龙王等人面上严肃的模样,大概也已经猜到是何状况,便拉了萧衍的手低声嘱咐了几句。
    萧衍点头,向小龙王这边走了过来,
    “小龙王,萧衍愿陪你走这一遭。
    不过在下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知道能否由小龙王出面,将萧竟陵安置于前山兰若,以策万全?”
    这本就是顺水推舟之事,小龙王立即答允。
    众人皆大欢喜,一齐收拾下山。
    只有王书仙一人尚不愿离去,还要留在故纸庙清点打理他的库藏。
    兰若寺空了两堂住持,自然也不愁无处安置新客。
    萧子良一行便被安排在蜚驮堂歇下。
    众人休整了一日,任城王便点齐仪仗出发了。
    本来任城王最担心的是冯太后不肯从计。
    谁知太后最识大体,既然她打定了主意退居幕后,那么便不再对保王派的安排有任何异议,除了要求低调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再没有提出什么附加条件。
    此时缑氏官道,几骑快马正在亡命飞驰。
    骑手不停抽打马股,仿佛稍微停歇片刻,便会被黑白无常将魂魄拘走一般。
    为首的一骑载着一名青年,散发除冠,汗濡双颊,
    身上披着的衮袍却是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下绣藻,火,粉米,黼,黻,宗彝,整整十二章,齐天子之制!
    黄色衮龙袍兴于隋代,此前天子之袍仅在纹章冠冕上与王,公,卿,士有所不同。
    虽说服制在用色等方面的定义不如后世严谨,但僭越仍是大罪,足诛九族。
    可是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着天子衮服官道驰马,直奔缑氏,这是什么操作?
    哗啦啦!
    一匹骏马禁受不住长时间的冲刺,体力不支,口吐白沫翻倒在地。
    马上的骑士一声惊呼,重重撞在地面。
    同行的众人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继续前驱。
    “王爷,再这样跑下去,马怕是都要支持不住了!”
    有骑手提醒道。
    可是衮袍人并不理睬,
    “还有十里便到缑氏!
    任城王就在那里。
    想要保命,便赶块跟上,休再聒噪!”
    一行冲入缑氏,只剩下了区区三骑。
    好在头马是一匹万里挑一的大宛天马,并没有半途尥了蹶子,但奔到此事,也是气息粗重,喉头中发出一连串如杀猪般的齁声。
    缑氏此时盘查森严,早有守军拦住探问。
    衮袍人并不下马,高举一枚玉钮,高声叫道,
    “征西将军,怀朔督帅,朔州刺史,阳平王元颐有火急军情求见任城王!
    平城生变!平城生变!”
    为首的校官在军中品级不低,认得王爷玉钮,又见元颐这番打扮,知道兹事体大,不是自己这等级的人可以过问的。
    于是也不计较他服制僭越之事,忙命人为阳平王换马,并将任城王刚刚启程入虎牢面君的消息告诉了阳平王。
    兰若经缑氏上虎牢只有一条官道。
    元颐闻言,也不停留,换马便走。
    元澄的车队仪仗整齐,还有步行的比丘随同,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
    以元颐这等没命的狂奔,车队未过浮戏,便已经被元颐追上。
    元澄见元颐这番打扮,知道是出了大事,忙将他与小龙王一同请入车中密谈。
    原来西北诸藩已经开始有人明里扯旗造反了,征北将军冯翊开国侯穆泰,镇北大将军陆睿,裹挟安乐侯元隆,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阳平侯贺头,射声校尉元乐平,前彭城镇将元拔,代郡太守元珍抱团起事。
    为了再造声势,他们还推了两名王爷出来,一个是乐陵王元思誉,还有一个便是阳平王元颐。
    穆泰直接推举元颐为新帝,硬将他衮袍加身。
    元颐为了保命,只能假意从了,却趁着登基典礼刚刚结束,西北诸阀大摆筵席的当口,星夜出奔,来找任城王报讯。
    这一路行的急切,他生怕被穆泰的发觉,派出追赶,故而连登基所穿的衮袍都来不及换掉。
    元颐每报一个名字出来,元澄与元法僧的眉毛都是一跳。
    听完原委,元法僧忽然象似想起了什么,
    “前面就是浮戏山了吧?”
    “不错。”,元澄不知元法僧为何会忽然问及此事,但他知道小龙王向来不会无中生有,故而正襟待他后话。
    “陆睿既然反了,那么他的儿子陆希道应该也参与了此事。
    那日我在浮戏遇袭,幸亏有义士宇文肱提前示警。
    后来我曾派人去查,那宇文肱正是洪度(陆希道字,前文曾出现。)军中一名什长。
    此前虽然只是怀疑,眼下陆睿一反,却基本可以定论了。”
    元澄微笑道,
    “陆希道屯兵虎牢之侧,很可能对我们进行狙击。
    浮戏山就是最好的所在。
    小龙王是这个意思吧?”
    小龙王应道,“不错,我们必须有所防范才是。”
    “不要紧,螳螂捕蝉,焉知身后无雀?
    他们若是真的敢在浮戏设伏,我们便顺手将陆希道的兵马尽数收了便是。”
    看见元澄这神神秘秘的模样,小龙王和阳平王都是一头雾水。
    元法僧挠头问道,
    “计将安出?”
    “魏王早有谋划,我等且安心看戏便好。”
    车阵隆隆,缓缓驶入蝴蝶谷,
    落英七色,在官道上铺出了一条螮蝀长毯。
    左右皆是峦嶂堆叠,古树苍天,景色固然奇佳,但若配一曲十面埋伏却也毫不违和。
    上一次小龙王便是在此遇袭,一路逃到浮戏山上。
    可是今日情形大有不同,队伍里还带有大量比丘,比丘尼。
    因为太后,皇后均不便亮明身份,均以普通比丘尼的身份混在人群之中。
    所有修道大士以及四夷友人,共计逾百人。
    有了这么大一队累赘,作战的灵活性必然受到掣肘。
    若陆希道真的博上所有身家,从父起义,倾本部精兵在此设伏,任城王还有什么底牌能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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