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地点被安排在了黄河,汜水,鸿沟会合处。
    与现今的寓意不同,禹王挖掘鸿沟的目的本是沟通,而非隔阂。
    《史记?河渠书》引《夏书》曰: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降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自是之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沟江淮之闲。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于齐,则通灾济之闲。于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
    中国的人工运河史,自禹王始。
    在上古间冰期江河流量暴涨的年代,禹王建立了贯通渤海九川,中原九泽(湖),(长)江,(黄)河,淮,济,汝,泗,的水运网络。
    使九州之行“陆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不复隔阂。
    在气候变化,江河流量重归正常后,这些人工开凿的水网由于枯水,大多壅塞。
    楚汉争霸时期,鸿沟已经变成了汜水畔一条干渠,只能作为华夏上古水利工程的化石记录,不复当年之用。
    此处也是西楚霸王与刘邦和议的所在,所谓楚河便是汜水,汉(旱)界便是鸿沟干渠。
    这次和议也将鸿沟的文化内涵做了彻底的转变,“不可逾越”的刻板印象逐渐代替了“通衢九泽”之初衷。
    魏王挑选此处郊祭,自然少不得借用前人典故。
    酹酒开祭后,元宏首先下令决河汜灌鸿沟,以示重新沟通天下,四海同一。
    鸿沟壅塞已久,就算有河水倒灌,也只能灌出一条狭长的池塘,
    长不过百丈,宽约么三四丈。
    沟渠底部久不淌水,乱石参差,有深有浅,
    深者不过丈,浅处不盈尺。
    早有巧工挑水浅处预留了木墩,
    待到潴潦已成,一支精兵用事先拼好的木栅,下渠搭台。
    不过半个时辰,便在水面上搭出一条三丈阔的平台,贯通两岸。
    魏王率仪仗踏木台走到对岸,又自对岸走回,象征楚河汉界,由是贯通,普天之下,终将一统。
    随后,御建兰若比丘尼统胡僧芝带领九十五人诵经团踏上木台,诵经祈福,魏王退至观礼台观礼。
    由于接下来的歌舞表演也要在湖上露台进行,魏王的观礼台被设置在了略低于湖面的盆地处,以应高台看戏的风俗。
    四面的山坡上都是负责警戒的兵卒,每个山坡上的兵卒分作三组,轮流执岗。
    执岗之时,弓上弦,刀出鞘,虎目环视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昨夜连环命案,种种怪诞事件,已经注定了这场祭祀不会如预想般顺利。
    但是这场祭祀的规矩是“无遮”,也就是来者不拒。
    四下里赶来看热闹的乡民,数以万计,都被杨家将依地形引导在四块专门划出的观礼区域,
    有意与魏王,诸大臣,番邦使节所在的贵宾看台拉开了些距离。
    诵经过半,也差不多到了晌午时间,四处观礼区域已有官员开始安排布施斋饭,
    另有膳官为贵宾区的嘉宾送上精美膳食。
    庆云一行人无论是出于小龙王的关系,南齐来宾的身份,还是代理檀君的名头,被安排在贵宾区域都是理所当然。
    诵经念佛自然没有什么热闹好看,趁此机会大快朵颐才是正事。
    庆云自食盒里夹了几口菜送入口中,
    哎,还真别说,这御厨的水准比起莫愁姑娘却也不遑多让。
    庆云正在仔细咀嚼着葱爆羊肉的滑腻口感,
    忽然六识跳动,仿佛是感应到了某种危险的临近。
    他开始环视四周,仔细探看周遭动静,却发现两名高桥尼正追着乐官尝试向贵宾席靠拢。
    庆云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他走到刘赢身畔,俯身耳语,
    “三哥,莫愁姑娘现在何处?”
    刘赢不料庆云忽然问起这个,难道是自己一直偷偷留意莫愁姑娘的举动太过明显?
    “哦,方才她在贵宾席出现过,坐在女官那边。
    只是一个时辰前便走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见萧公子并没有随她一起去,应该和排曲无甚关系。”
    庆云向乐官的方向指了指,
    “三哥要多留意些那边,我怀疑夜探莫愁住处的神秘刺客就是高桥尼。”
    刘赢面色微变,“何以见得?”
    “昨日斗舞之时,舞台忽然塌陷。
    三哥不觉得蹊跷吗?”
    “这……和莫愁姑娘有什么关系?”
    “石夫人登台前,是高桥尼用过舞台。
    若不是她们动过手脚,那么结实的红木舞台怎么会忽然塌陷?
    我觉得定是压轴大戏的位次对高桥尼十分重要,让她志在必得。
    所以她们不惜毁了台子,断了后来者的念想。
    按当时的情形,若非莫愁姑娘以绸为台,她们便可稳坐龙头了。
    日间她们使坏阴了石夫人,却没挡住莫愁姑娘,于是想在晚上对她不利。
    好在阴差阳错,才未让她得逞。”
    刘赢只听得脊背寒气直涌,
    “那,那怎么办?
    这么久未见莫愁姑娘,她会不会已经出事?”
    “如果真的如我所料一般,莫愁姑娘应该还没事。
    只是高桥尼现在向我们这里蹭过来,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三哥你多留意些,我找大哥去寻莫愁姑娘。
    他在这里走动比较方便,少去不少麻烦。”
    刘赢急忙应是,眼见庆云又去寻了元法僧,心知在这种场面下寻找莫愁的事情自己并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一双鹰目便盯紧了高桥尼,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异动。
    高桥尼毕竟是即将登场的舞师,
    昨日那场斗舞,他的玉藻前庭华给很多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在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鲜卑兵眼里,高桥尼的薄纱抖肩扭腰舞,要比莫愁滑绸转圈圈的舞蹈有乐子多了。
    眼见高桥尼是跟着乐官走了过来,便也无人盘查,只是那些出自本能的注目礼却也是少不了的。
    如今的高桥尼走在人前都是成双,
    舞师高桥尼已然换上了一身薄纱,几乎群嘲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名乐师高桥尼则是着一身宫装霓裳,受的关注便少了许多,
    或许不止许多。
    但是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从头至尾,都将她死死盯着。
    刘赢自然醒的,那名受万众瞩目的薄纱尼没有可能在人前翻出什么花样,
    如果她们真要耍什么阴谋,必然是由乐师尼来执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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