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他床边柔声道:“乃清,我们好好谈一谈。”
    陈乃清撇过脸直接拒绝道:“我不想谈。”
    “我跟季游已经取消婚约了。”
    陈乃清感到胸口一闷,心中悲恸。那时候顾晓菁一睡不醒,支撑他的世界刚塌了一半,就在新闻里看到他们订婚的消息,天才入秋,他已遍体生凉。如今燕铮这么轻易地说取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一点欣喜都没有,突然就控制不住地用力反驳道:“跟我没关系!”
    燕铮急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犯了很多错,你不用那么快原谅我,不过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
    陈乃清却更加恼怒,他坚决地把手抽了出来,说:“燕铮,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我,其实一点都不用。真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松,不需要为发情痛苦,不需要隐藏自己,也不需要攀附任何一个alpha。可能别人看来我很可怜,活不了多久了… …”
    燕铮喉头一紧,沉声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身为oga这件事让我痛苦了太多年,我不是一时冲动,相反,我想了很久了,只是以前我妈还在,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没有遇到你,我迟早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我一点都不后悔。”
    其实他自己也分不清真真假假,他非常非常向往一个温暖的家,一段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的关系,一个生命中属于自己的伴侣,但,不后悔是真的,浑身轻松也是真的,这一年里见识了太多他和燕铮之间的差距,哪怕燕铮有几分真心,他也不想要了,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何况那晚,燕铮明明已经拒绝了他,等他出事又突然改变态度,实在不能不让他想到同情和怜悯。他一点都不希望燕铮把责任拦在自己身上,一点都不想要这种施舍。
    他太累了,当积年累月的重压终于卸下,不再有信息素能左右他的选择,不再有顾晓菁整日战战兢兢愁容满面地担心他,他就算马上要死,也是自己的事了。
    从此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可以主动选择的日子。
    于是他补充道:“我们之间也只是信息素的影响,现在标记解除,我们都可以自由了。”
    燕铮知道陈乃清只是在自我保护,但听到这儿还是像被攥了一下心脏:“你对我,只是信息素的影响吗?”
    短暂的停顿后,陈乃清答道:“是。”
    两人纠缠了这么久,从来没人明确地示爱,也没有确立关系,任何一句轻飘飘的否决都足以抹杀那点缥缈的暧昧。
    但出乎陈乃清的意外,燕铮没有离开,只是有点低落,他回到:“但我对你不是。不过,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接下去你是不是要说,把欠我的钱还给我,以后再也不要联系?”
    陈乃清尴尬地不说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话都顶到喉咙口了。
    “陈乃清。你别想了。”燕铮低声说着,带着他一贯的不容抗拒,就把陈乃清想了好几天的话全盘否决了,“我不会放你走的。”
    陈乃清感到深深的无力,似乎他的每一次奋力逃离,都踩在了棉花上,如今力气用尽,还是无法抽身,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许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切吧。
    ?
    陈乃清一出生就被顾晓菁抱去查了体质,得知是oga,顾晓菁崩溃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福利医院的护士长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唯恐顾晓菁弃婴,给了母子俩很多关怀,还给他取名陈乃清,希望顾晓菁和长大后的他都能坦然接受自己。
    顾晓菁自己也是个oga,孤儿院长大,年少天真的时候喜欢往外面跑,一次抑制剂弄丢了又赶上发情期,糊里糊涂被一个喝了酒的alpha带走标记了,后来为了摆脱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酒鬼,在半年后的那次发情期,慌不择路地接受了陈乃清他爸的二次标记,那时两人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然而这个男人却是个表里不一的畜生,装不了几天老实人。有alpha的野心却没有alpha的能力的他,沉迷赌博,输了就对顾晓菁拳脚相加,哪怕是在知道她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后来又沾染上毒品,更是变本加厉。
    陈乃清的出生几乎令顾晓菁绝望,她只想到以后儿子也将重复自己的老路,被信息素左右,被绑在一个人渣alpha男人的身边饱受虐待难以逃脱。
    她因为自己的不幸,完全没想过陈乃清能有一点点好的可能,脑中编排了无数遍他未来的惨状后,却还是舍不得真把他掐死。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实在熬不住,顾晓菁趁男人睡着偷了钱逃走了。她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死,但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候能想到的也只有宁为玉碎。
    人虽然成功逃离了老家,却没有什么好办法活下去。正巧遇到某个医药公司在招募志愿者,要做关于摘除oga生殖腔的研究,补偿丰厚,她便义无反顾地签了字,甚至因为这种研究的不人道,沸沸扬扬地被讨论废止后,还追加了一笔补偿。
    手术带走了发情的威胁,也带来严重的后果。即使一直在吃信息素代偿的药物,还是使她衰老加速,身体免疫力每况愈下,并发症也越来越多。
    辗转几次搬家,得知男人在老家已经死于毒品过量后,她带陈乃清来到s城,从此定居下来,遇到了宋温暖一家。
    但顾晓菁心中的牢笼一直坚不可破,关住了她自己,也使陈乃清寸步难行。
    陈乃清从小就被灌输oga和alpha的不可共存,每每提起来都咬牙切齿。家里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譬如常年穿长袖,不参加游泳课,离家不能超过一个小时,晚上8点之后不能外出等等。
    顾晓菁的神经是时刻绷紧的,家规分毫不可放松。陈乃清小时候不理解,有一次想和小伙伴们去游泳,刚脱了衣服就被顾晓菁抓个正着。她歇斯底里的责骂让小伙伴们吓得尖叫,再也没人和他玩了,他却只能哭着认错,保证再也不会不听话。
    这样经历了几次,陈乃清就乖顺了。
    顾晓菁固然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爱笑和温柔,但他知道她的担忧和崩溃都是为了自己,知道她是爱他的,所以为了让她舒心一些,他愿意答应她的一切要求,渐渐地就再也不去反抗了。
    后来陈乃清到了发育的年龄,毫无意外地被要求每天使用抑制剂。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顾晓菁的偏执和错误,尝试自我纠正,但从小养成的自卑和压抑却始终无法摆脱,像一条隐形的粗大锁链,禁锢着他,让他画地为牢无从救赎,甚至被拖拽着没入愈来愈深的黑暗。
    直到如今,顾晓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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